本地的好汉欣喜地离开，就像李逵见了公明哥哥似的。159txt.com
“太简单了，收拾人真是太简单了。”克里斯蒂娜用茶水润了润喉咙，“我感觉都没费什么口舌。”
“他们为什么当好汉？还不就是因为奥斯曼要收税。你不收税，还保护他们不被别人收税。这叫什么？这等于你让他们拜了山头，今后你罩着他们了，而且还不收保护费。”
“但我可是说过，他们要接受封建征召的哦。”
“打群架谁不想去？有事就撤，没事就上。打赢了就分战功，打输了也没人会迁怒于封臣。还能有什么比这个待遇更好吗？要不然怎么封建制是最早能凝聚出大国的制度呢，因为这中间有几乎无限的空间可以发挥。像你这样完全不管，和拜码头似的封建分封，那可真是行善积德了。”
“我可是要管司法的哦，这是你说的吧？”
“所以你现在离三不管，也就差这么一步了。这很重要哦，我从历史的角度告诫你。别的可以丢，哪怕封建征召你也可以在形式上放一放，但是司法你一定不能放。”
“为什么？”
“因为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意思是，我封臣的封臣依旧是我的封臣。这是西周分封欧洲这里最大的不同，你得从一开始就确定成西周的样子。你的有个公法，有周礼。因为如果没有公法，那就只有私法了。这直接决定你是在分封土地还是在分封人。”
“那么...如果我不这么做，会发生什么？”
“那就会直接调到西周封建制崩溃时的样子。你看欧洲这些封建国家，越小的就能越稳定。但你看那些大国，有几个能不换人的？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王幾无论如何就只有那么大。你以为人人都是孙可望吗？孙可望一个人恐怕能操纵二十多块伯爵领。但一般管理一两块就很累了，能管理五块以上的伯爵领就算是厉害的。而国土越大，封臣越多，你和封臣实力之比就越是悬殊。”
“所以...我要打赢他们？”
“不是，你得反过来——你永远不能沦落到只能用武力去镇压诸侯的地步。西周死就死在这里，因为成周宗周拢共就那么大，没法扩张。而诸侯国经过几百年的张都成了庞然大物。就算一家诸侯无法抵抗天子，但两三家也就够了。或者几家诸侯联络蛮族，比如申侯、鄫侯加上犬戎，西周就完蛋了。所以如果如果你依靠和诸侯比点数来统治，用武力来驾驭诸侯，那就是取死之道。所以你只能反过来，用武力之外的渠道来驾驭。”
“比如，周礼？”
“是的，就是周礼。周礼不是律法，但比律法严格得多，因为道德的标准一定会比法律更高。周礼不是按照合法来要求一个诸侯，而是按照‘完人’的标准来要求诸侯。而订立了周礼，你就可以派人监察，也就是‘司法’。你得派人去盯着。不过在这里的实践中，你显然没有办法随便编出一道周礼来。而如果是法律，那行政成本会比较高，而且那也会需要一大堆的司法人员。法律越是复杂，就越是需要专业的司法人员。”
“那么，基督教呢？”
“欧洲现在难道用的不就是基督教吗？比如法律上只能有一个妻子，比如不承认私生子什么的。但这会带来的问题，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首先这会养出来一个超国家的宗教中心；另外你手下的人未必和你信同一个教，这点对你来说尤其重要。因为你手下同时天主教、东正教，甚至还有回教徒。”
“那么文化呢？”
“你手下有日耳曼人、斯拉夫人，希腊人，土耳其人。而且除了希腊人是个明确的族裔之外，日耳曼人、斯拉夫人，还有土耳其人，全都是个框框。日耳曼人固然有萨利克法典，但其他人都不信这套。”
“啊...”克里斯蒂娜摁着头，“果然...果然还是太难了。治理一个人容易，就像刚才那位似的，你只要认识他就行。但治理不认识的，治理从来没有人见过的人，就需要一些抽象的制度了。真是麻烦啊。”
“这种时候就要请出史书登场了。”
“啊，对对对，差点忘了。那如果按照史书，这种时候应该怎么办？”
“这种时候你应该从人类最基本的，对秩序的渴望，对安全的需求来动手。订立适合传播的，深入人心的，并且尽可能简单的规则。这种规则要能够跨越种族和认知的隔阂，让就算不认同的你的人也会觉得这是做人最基本的需求——那就是约法三章。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
“这就，够了？”
“对啊，这不就够了吗？关键不在于规则，在于执法。约法三章之后，杀人你要管吧？那你派调查员去监察杀人案就好了。领主杀了人要不要抵罪？当然要，他杀了人你就去把他干掉，合情合理。伤人和偷盗也是一样，这两个的意义都可以延伸。比如你监禁领民算不算伤人，横征暴敛算不算偷盗？都可以算嘛。具体怎么算，就看你有没有实力去执法。最关键的是什么呢？最最关键的是。”
他拍了拍胸口:“同理心。你的法律越是简单，越是接近人类社会的底层秩序，你在执法的时候就越容易争取其他人的同理心，而不是把同理心推到另一边。以为你要记住——单挑你不会输，你怕是好几家诸侯一起上，是吧？所以法条越是简单，那些诸侯就越是难和犯罪者形成同理心，越容易形成共识。只要那些诸侯不互相联合起来抗法，只要他们只能一对一和你单挑，那就没事了。”
“啊...我悟了。”克里斯蒂娜抬起头，“所以我订立的一切规则，就是让所有诸侯都只能和我单挑，不能互相联系？”
“因为你最强不是吗？最强的人，那当然是单挑最强，只有在单挑的时候无可争议。你把手下的人切得越碎，他们就越是无法和你单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