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清朝?”
“没错，清朝就是最典型的，前现代的停滞。www.ykrsoft.com清朝，我说实话，它在封建王朝里做得算是很不错的。君主的平均水准都还可以，没有出什么特别离谱的。哪怕是乾隆，把他搁在历代帝王中比一下，他显然是在水准线以上，而且相当有一套。只是他爆典太多了，显得这个人一言难尽。但是——但是，仅仅是做得不错，就够了吗？乾隆和华盛顿是同一个时代的人啊！汉密尔顿在搞旋转门计划挽救联邦财政，法国大革命在酝酿，英国的大烟囱都竖起来几十年了，乾隆还在那下江南呢。但是...”
他顿了一下：“如果仅仅看这里，清朝和历史上其他的朝代都差不多，都处在一种‘前现代’的停滞之下。但是清朝有一个显著的不同，就是清朝的人口增加了。清朝人口为什么增减呢？我这里说的甚至不是物理上的人口增加，我是在说账面上的人口。历朝历代都有隐瞒人口，这部分隐瞒的人口根本就没有参与到国家的运行中，因为他们在黄册上根本就不存在。朝廷怎么可能调动自己都不知道的资源呢？但是清朝，清朝账面上的人口增加到了4亿。这是因为什么？”
“这原因你应该比我清楚。”奥古斯塔回答，“很多很多，各种原因。包括摊丁入亩、作物引入等等。作物引入几乎是唯一一个从外部输入的变量。因为内部的变化其实没有起到决定性的影响——毕竟他爱新觉罗家又不会什么魔法，做的事情也不会超出一个封建王朝的极限。他们总不能施法把人口增加出来吧？”
“所以，关键就在这里了。清朝，吃饭的嘴变多了。4亿人真的多吗？4亿人其实只是这片土地在农业文明下可以承载的极限，并不算多。因为清朝闭关锁国都可以维持文明，这片土地本来就可以养活这么多人，只是在新作物和废除人头税等一些因素的共同影响下，更多的人被编户齐民了。但是同样，这片土地上的人口不是处处均匀。哪里的人口最多？”
“京城吧。所以你自己也发现了，蒸汽机对长江方向有巨大的杀伤力，因为它可以封锁大运河。京城需要靠千里转运的物资才能维持住，只要一截断大运河就会...嗯？”奥古斯塔忽然愣了一下，“我好像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了。”
“嗯哼，是什么？”
“人要吃饭是吧。那如果你让全球人口翻一倍——翻两倍，翻三倍。通过全球贸易养活更多，更多，更多的人。让所有人都被卷入到工业革命中去，进一步地养活农业革命根本就养不活的人。那全球所有的国家，就都有一条‘京杭大运河’了。那是一条由全球贸易维持的无形的河流，供养了超过其土地承载力的人口。而你只要一截断...咔嚓！”
“嘿嘿~~会发生什么？”
“所有人都要投降是吧？你要让整个地球进入到繁荣期，繁荣期必然伴随着人口增加。而你又要打造光之城，建设大都会，让全球各地进行效仿。那时候，全球各地的‘超额人口’都将由贸易和生产的全球化来供养，比如你们从朝鲜买高丽纸，就能平白让高丽养活几万乃至几十万人。如果你切断贸易流，这和蒸汽铁甲舰开进大运河没什么区别。大运河一切断，那些超额供养的人口全部都要饿死。”
“所以，你觉得如何？”
“...”奥古斯塔陷入了深深地思考，“我低估你了。我刚才甚至还觉得你大发善心，现在我觉得有时候我对自己的理性和道德有过高的要求，常常会觉得和你不能同步。但是因为你的计划同时具有礼仪和实用的性质，所以我好像还能理解。”
“对吧？我可没有要行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更大的‘计划’。但同时，大计划也可以带来繁荣，只要他们不打算挑战应天就可以享受到光与温暖。而如果他们妄图僭越，就像伊卡洛斯给自己插上了翅膀。那么，他们那双蜡制的双翼就会被太阳烤干。飞得越高，就摔得越狠——当然，如果他们不打算靠近太阳，还是可以飞的。我会让他们所有人飞得更高。”
“你的到底是怎么想到这招的？”
“啊，有很多。除了大运河之外，还有江户，还有巴黎。这两个城市在某种程度上都是光之城的模板，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都无血开城。江户城在倒幕战争中无血开城，巴黎面对重重入侵也选择不设防。这和大运河的非常类似，甚至围京城根本就不需要去京城围，去大运河来围就行了。因为这样的‘光之城’，已经失去了自持的能力。在被断绝‘大运河’的情况下坚守简直毫无意义，不如直接开城来‘活’人。”
“很高明的决策。而且符合人类历史的发展惯性——在农业革命以前，人类文明处于一种‘原始丰裕’的状态下。为什么丰裕呢？这实际上和虎鲸差不多。虎鲸根本不缺吃的，是因为广袤的海洋对虎鲸的‘鲸口’来说实在是过于丰裕。你喂虎鲸吃食，虎鲸还很挑食呢，他们有自己的食谱。人类也有这么个时期，而且远比虎鲸的霸权来的更加丰裕。但人类的原始丰裕，同样是因为人口太少。而进入到农业革命之后，人类人口爆炸性增长。自然环境没有变化，但反而没有那么‘丰裕’了。归根到底，就是因为吃饭的人变多了。文明是蜡制的翅膀，飞得越高反而就越脆弱。但反过来说，如果不选择飞翔，而是享受丰裕，那和虎鲸也没什么区别。”
“所以我可是在做大善事呢。我在帮助全球文明进行产业革命——许多文明还得现进行农业革命，然后继续发展等等。”
“你要把他们从原始丰裕的状态中拖出来是吧。你让他们见到光之城，然后就再也回不去了，原始丰裕也还是原始。而如果选择脱离原始进入现代，就必须和全球贸易挂钩，挂上了就根本就脱不开。越是搞全球贸易，就越是把全球贸易绑定到你们身上来。因为大明...”
她捂住额头：“你们是贸易黑洞啊...任何时代都是贸易黑洞，是全球贸易的终点。而你们自己可以内循环起来，根本就不怕和任何人脱钩，谁脱钩谁死。这个...还行，确实是只有你们才可以使用的妙计。这是拿破仑梦寐以求都想建立的，终极的‘大陆封锁’。只可惜拿破仑失败了——我错了，这根本就不是阴谋，我小看你了。有个语料库还真是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