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善良过头了。jingwubook.com我知道你有大愿，但是你在这些细节上可从来没这么善良。你到底在想什么？”
奥古斯塔回过味来，总觉得不太对劲。她可以肯定朱由检是个好人——就“好人”这个标签来说，他倒是能配得上。但是好人的标准其实很低，这是最普遍和最泛用的正面标签。你可以是好人，他也可以是好人，人人都可以是好人。
但是“好人”能决定一切吗？这当然不够，因为做“好人”是最基本的。决定一个人的，往往是好人之外的标签。好人只是在道德基准线之上的‘第一层’，就像‘守法’也是法律这条基准线上的第一个好标签。
如果一个人真的只能用“守法”来和被人做出区分，说明此人恐怕已经在道德的基准线之下无限下探，守法只是抓不出来他的毛病，让人恨得牙痒痒。典型的就是钱谦益，钱谦益连贿赂都不怎么收，根本就不犯法，锦衣卫都很难查出来。但守法之外，他这个人就一言难尽。
同样，如果一个人最终只能被称为“好人”，恐怕他这家伙把大明律都给踩了一遍，该犯的事都犯了，只是目前风评不错，典型的就是郑芝龙。
朱由检的问题在哪呢？奥古斯塔觉得，确实就在这个“好人”上面。因为她总觉得，这家伙是把“好人”当做最后的底线，除了自认为是好人，并且用好人要求自己之外，其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法律什么的已根本阻止不了他了。
不过...
奥古斯塔的瞳孔开始聚焦，她盯着朱由检的脸，想从上面读出来什么。
“怎么，你好像有点慌？我要做好事了啊~我要发压岁钱。”
“因为我要确认你是不是真的想要做好事。”奥古斯塔看着他的眼睛，“我想要知道的想法？你想要做什么？单纯是为了行善？你想让所有人都猫在这个冬天享受温暖，是为了做善事？”
“啊，那当然不是。我当然有自己的目的，毕竟我又不是什么慈善家。”
“呼...吓我一跳。”奥古斯塔松了口气，“你知道吗？如果你告诉我这是为了行善，那就太可怕了。”
“原来这样会很可怕？为什么？”
“我这么回答你吧——还记得魔戒吗？甘道夫经常去霍比特屯，和比尔博一家很熟，但他直到出发之前才发现至尊魔戒在佛罗多手上。当他们在确认这枚戒指的时候，甘道夫曾经有机会触碰到至尊魔戒。在这个时候，甘道夫表现出了...畏惧。因为甘道夫害怕带上至尊魔戒。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害怕？”
“因为，索伦的力量？或者因为力量的腐蚀？”
“接近的。但实际上，甘道夫真正害怕的是他自己。托尔金在和友人的通信中对这个问题做出了解答：如果甘道夫拿到了至尊魔戒，这种情况会比索伦拿到魔戒的情况更糟糕。”
“哈？为什么？问题在于哪里？甘道夫干掉索伦之后？”
“没错。可以肯定的是，拿到至尊魔戒的甘道夫可以轻而易举地解决掉这个世界所有的黑暗力量——但是之后呢？就算魔戒不蛊惑甘道夫，甘道夫本人拿到了这个世界的终极武力，他难道不打算做点什么吗？比如...”
她还没说完，朱由检就念了一句道德经：“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
“有个语料库确实很方便。所以你现在知道我在担忧什么了吧？在所有暴政中，真心为受害者谋福利的暴政可能是最可怕的。因为强盗的残忍偶尔会平息，小偷的贪婪偶尔会得到满足。而好人的暴政最为可怕，因为它永无停息，只会无休无止地折磨所有人。”
“嗯...你说得对，我大概知道你的意思了。我可以理解你的担忧，而且我也很清楚这个问题有多严重。”
“你念出来道德经，我就知道问题不大了。毕竟你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就像朝贡的本质一样。贸易不因仪式化而失却商业意涵，也不因具有通商贸易的实质而失却仪式内涵。单纯地偏向仪式或者交易，都会让整个体系走向不可抑制的崩溃。”
“所以你可以看到，我刚才说的‘大家都猫冬’，实际上是在符号世界的说法。我打算把这个符号送给这个世界，让大家都开心一点。在进入现代的过程中，这可以弥合人类在前现代社会产生的分歧。而且，这也是为了不造成更大的分歧。你应该知道，冬日主杀伐。小冰期是人类的冬天，实际上这是最适合进行扩张的时候，这时候扩张事倍功半。而我们选择在流血漂橹的未来前停下，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也是为了整个世界的光——但是，但是，这不只是符号上的意义。”
“我怎么听着...你把调子起这么高，背后是不是有什么更深的阴谋？你到底在算计什么？以你正常的行为来看，调子越高说明背后的后招越吓人。”
“啊，你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我认为文明的存在是为了人，没有人的文明毫无意义”
“我记得，你还说过有百万钳工，要给所有人带来一份好工作。还有更多，更多更多的人。你还打算让全世界的人口增加。”
“对，所以就在这里哦——人增加，人有嘴，人要吃饭是吧？”
“是啊。然后呢？”
“你觉得人类社会在互相独立的情况下，有可能养活这么多人吗？奥斯曼三四百年，人口是在下降的。公元1100年时，整个欧洲的人口大概是6500万。到了，1450年，欧洲的人口也仅仅是8000万所有。这期间整个欧洲文明几乎看不到什么发展，人们反而觉得罗马才是最光明的时候。这说明在前现代社会，人类文明多半是停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