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对了。mijiashe.com口语确实不能轻易改动，因为语言要多用才会有灵魂。语言可以决定一个人的思考方式，有时候一个人说两种语言的时候甚至会看起来像两个不同的人。轻易更换口语，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所以我让你这个预备的瓦良格人自己来挑，要不然稍微一放松，没几十年就全完了。”
有满语的例子在先，朱由检觉得这确实有必要征求一下使用者的意见。满语的口语并非人造，确实是女真人的母语。但一入了关，没几十年从上到下就全忘了。就只是到了雍正朝，就需要以官位为饵来‘鼓励’朝臣们学满语。到了乾隆年，就连沈阳老家特地调来的笔帖式都不能用满语进行日常交流了，就只会按照要求背诵自己的履历，显然是临时抱佛脚的。
到了嘉庆年，嘉庆已经开始回忆“从前满洲尽皆通晓满文，是以尚能将小说古词翻译成编。”的好日子。当年还有人专门把小说搬运过去，不少人就等着精神食粮快点更新。现在人人都会一手颠勺，厨子都饿死了。
归根到底，是满语承载的文明的体量实在是太小了，语料库太小。创立拢共没几十年，城市生活中的种种事物都需要借词，更不用说文学艺术的创作。
这一点在先秦时代也有过，孔子说“不学诗，无以言”，因为当时汉语的语料库也不是很丰富，不学《诗经》就没法表达深入一些的意思。而到了现在，不学《诗经》当然也可以说话，四书五经战国策都可以。哪怕是白话文，也有《三国演义》这样的经典名著当语料库，皇太极用的就是这个。
一门语言如果缺乏语料库，那就真的“无以言”了。离了山沟沟的那点飞禽走兽阿奇那塞思黑，什么词都没法说。即使是在政治上占据天大的优势，其消亡也会快得令人咋舌。
朱由检不想让“瓦良格语”也经历这种雪崩，克里斯蒂娜也不想。如果连自己的语言都没有，那也很难建立“部族”的认同，连部落制都搞不好。反过来说，部落制的消解和融化，经常也最先出在语言上。
虽然在如今还要开部落制的倒车，这确实有些大病。但罗马骤然诈尸，国内其他地方恐怕也比部落制好不到哪去。搞个部落制，至少可以保证朝廷在西边一直有那么些可靠的人。
耶尼切里靠不住，马穆鲁克也靠不住。后天的洗脑是靠不住的，先天的、自愿地加入，这才能形成部落的认同。
“我大可以告诉你，这是一种魔法。你们必须要说同一种语言才行。”朱由检摊开手，“怎样和人建立共情你知道吗？”
“不知道。”柯尼斯马克摇了摇头。
“身份，欲望，动作。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就强调过这些，这就是魔法的来源。亚里士多德说，戏剧是对生活的摹仿。身份，欲望，动作，这三个是其中着重强调的。身份，就是‘从哪来’；欲望，就是‘我要去哪’；动作，就是行为要合乎逻辑，得到‘观众’的许可。三者层层递进，三者都过一遍就能得到共情——我换个方法来说。柯尼斯马克，克里斯蒂娜为什么信任你？”
“因为...因为我是先王的旧部？而且我是勃兰登堡人，我说德语，而且和先王的妻子、陛下的母亲使用同样的柏林口音。”
“你看，这就是第一点——你是她父亲认可的人，你的身份可靠，而且有据可查。而且你来自勃兰登堡，勃兰登堡是她的母家，克里斯蒂娜对你产生了双重的信任。她父亲那么多旧部，她就最信任你，打从一开始就因为你们是半个老乡。你从她的母国来，而她在本国是‘异乡人’。”
“陛下，原来是这样的吗？”他问克里斯蒂娜。
“听他的，他比我自己还了解我。”克里斯蒂娜喝了口茶。
“我一直...一直都有这样的预感。这些震旦的魔法，确实帮了您很多。首相从小就和您见得最多，但您越是有自己的想法，您就越是和首相背道而驰。我和您并不熟，但您一次宴会上您见到了我和我的妻子，听到我们从德意志来，就到一边和我们用德语说话，问我们选帝侯的近况，还请我的妻子跳舞，就像久违地见到同乡的异乡旅者似的。可是您明明就是在自己的王宫里，坐在您的王座上，戴着您自己的王冠。凤凰王大人。”他望向朱由检：
“是您改变了她。她以前不这样，她从只有膝盖那么高的时候我就见过她，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开心过。如果不是亲眼见到，我真的不相信会有魔法。这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没想她过去那么多年的拧巴，竟然能被这几年给扭转回来。谢天谢地，我还以为她迟早会扛不住，要离开王座。是您的魔法救了她，也救了我们。您也一定可以拯救罗马。”
“对一个人施法是一回事。对成千上万人施法，在历史上留下痕迹，这就是另一件事，所以我需要你的配合。”
“明白，我一定尽力配合。那么身份之后是...”
“身份之后欲望和动作。身份是基本，这比身份要难一些——构建身份上的认同，需要可怜、可信、可爱三者其一。你属于可信的，你非常可信，双重可信。但是真正得到第二步，欲望，就是克里斯蒂娜任用你最关键的原因：你的欲望、你的动机，和她一致。”
“这...确实，或者说，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我和陛下一样都是异乡人，我们都希望‘削藩’，这也是我和首相不一样的地方。”
“这同样也是她和首相产生冲突的地方，所以她和首相无法形成共情，但是和你与你的妻子可以。因为在身份可信的基础上，你们有同样的动机——而如果没有同样的动机，第三点就是天方夜谭：首相会在动作上征求克里斯蒂娜的许可吗？”
“不，首相在近些年和陛下的分歧越来越大。他们已经走上了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就是因为他们做的事情走向了两条道路。我本来以为...啊，我明白了。通过魔法我才知道，原来动作只是表象，他们在动机上就产生了偏差，而动机的偏差根植在身份上。首相归根到底，她是本地人，这是他们分歧的根本。”|
“这就叫屁股决定脑子。屁股为什么能决定脑子？因为中间隔了动机这么一层。身份决定动机，动机决定动作。打破这条链条极为艰难，你可以要求一个人作为个体背离自己的屁股，但你不可能要求一整群人，一整个部落背离自己的屁股。哪怕在我这——我问你，我直接说魔法你会信吗？但我说我这套魔法是从亚里士多德的《诗学》里面来的，你就信了，是吧？”
“对...对啊，因为希腊先贤说的，这就可信了。如果是希腊先贤，会魔法也没什么稀奇的。”
“所以顺着来说——国语，就是构建国族的根本。所以奥斯曼招来耶尼切里，第一件事是什么？是教他们奥斯曼语，然后是给他们拜克塔什教团的身份，在屁股上和其他奥斯曼人划开界限。奥斯曼虽然不知道咒语，但他们显然可以像萨满一样靠感悟来施法。从这点上，你们还有不少东西得向奥斯曼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