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铠甲？”花匠指着地上那一堆零零碎碎的铁片。158txt.com铁片里缠着铁板，还露出几截没烂完的绳子，都和红色的铁锈掺在一起。红色的铁锈积了一层，就像撒了层胡椒粉。
“是的，花匠帕夏，这些就是苏丹为各位准备的铠甲。”原来负责守门的西帕希向他回答。
“帕夏，我们在这里找了好半天，都没找出来适合用的铠甲。似乎这里，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维护了。”站在一旁的耶尼切里低着头，刚才他进来的时候这些守卫也是这么说的。花匠来了，守卫照样这么说。
花匠没有继续追究自己的手下。他面向着守卫：“为什么这些铠甲会变成这样？”
“哦，帕夏，如果您学过历史，历史会告诉您这种板链甲为什么容易损坏——因为它是在沙漠中发明的，奥斯曼的先人们就使用这种板链甲。但锁链的部分忌水，落了水之后如果不好好保养，就会逐渐损坏。”
“那为什么你们不保养？”
“哦~~我的帕夏，您这话说得太轻巧了。这不是我们想要保养就能保养的——这种潮湿的地方本来就不适合锁子甲，只有沙漠里才是锁子甲该在地方。这湿热的地中海，锁子甲的每一处都要保护到，每一处都得细心打理。而我们只有这么一点人，如你所见，只有我们两个守卫，还有今天不在这里的几个打理库房的人。他们没这么多时间，他们都很忙。保养这些锁子甲，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你看，帕夏你不知道，这就是这个办法的问题所在——保养锁子甲最好的办法就是经常穿他。如果你天天穿着他，锁子甲会不断摩擦，你也会想办法弄干自己的衣服，这就没那么容易生锈。这些板链甲烂在这里，就是因为你们从来没有穿过这些甲。这么多铠甲，自己不穿。你连怎么保养都不知道，不是吗？自己不穿，却只想着靠我们来保养，我们哪有这个空闲？”
“穿不穿甲难道是我能决定的？”
“帕夏大人，您这是要质疑苏丹的命令？这可是苏丹他——”
花匠抬手就是一刀，手起刀落。鲜血喷洒在地上那一堆铁锈、铁板、铁链上。本来红色的铁锈就像盖了一层胡椒面，现在又盖了一层红色的辣酱。
红色的血渗到吸水的铁锈了，铁锈味更浓了，让人分不清是铁锈味还是血的味道。
在场的只有耶尼切里。沉默的耶尼切里一言不发，没有提出任何质疑。不只是因为他们习惯沉默，也是因为他们早就想动手了。
“找死。”花匠帕夏缓缓把弯刀塞回刀鞘：
“剧团都要散伙了，这些人却还以为自己可以扮演主角的角色，以为我们还会像以前一样配合，以为所有人都沉浸在奥斯曼的这场戏剧里。殊不知，眼前这种局面是奥斯曼靠暴力得来的，奥斯曼用暴力给我们所有人都安排了固定的席位，这是奥斯曼的规矩。但现在，暴力在我们的手上，规矩也到了我们手上。”
“帕夏！下命令吧！”
“下命令吧！帕夏！”
沉默的耶尼切里终于开口了。他们和这些西帕希不同，他们都读过希腊戏剧，读过很多很多很多书，就像一个真正的罗马人一样。他们很容易就能听懂花匠在说什么。
他们也一直憋着一股火气。正如花匠所说，他们就像剧团里勤勤恳恳的龙套，看着那些懒惰、无能，甚至长得都“乏善可陈”的所谓“主角”在那吃海参，自然会觉得恼火。因为剧团虽然是封闭的，但这些“主角”是依靠场外的力量排序。在剧组内表现得再好，导演或者资方也不能因为表现好就把主角拿下去——这就是奥斯曼的规矩。
奥斯曼这个剧团，其存在的首要目的是让戏剧可以演出下去，而不是让每个演职人员都有成为主角的机会。就算耶尼切里偶尔有使用暴力的机会，他们也只能掩藏在历史的面具下，成为其他人的“嘴替”，耶尼切里从来就没有发出过自己的声音。
许多剧组或多或少都会培养演员。但奥斯曼一丁点都没有，这场戏的主角永远都是奥斯曼奥卢，配角永远都是加齐武士们。虽然有些时候甚至有戴着面具的龙套走上台前说上一大段台词，但总是转眼间就落入深渊。
在场的所有耶尼切里都是亲眼看过的，他们看着科普鲁律因为说多了台词就被踹下场。
奥斯曼的规矩能维持到现在，只因为一点——奥斯曼虽然不按照能力来区分“咖位”，但按照能力来安排“戏份”。
在奥斯曼定下的规矩里，主演可以只，说“12345”就行，可以只是来走个过场，也不用辛苦的出外景。而在需要演技来硬撑的部分，奥斯曼会安排经验丰富的“老戏骨”来顶上这些戏份，也就是耶尼切里。
至于眼前这些加齐武士，他们是这场戏的配角。奥斯曼对他们的要求很低，会念12345的就很不错了，可以被委以重任。不会念的，就在演员表上出现一次就可以，甚至不需要有台词。这些西帕希经常到各地出任高官要职，但一场戏演完了，都看不到他们在历史中给观众留下几句台词，就像不存在一样。
真正给观众留下映象的，就是这些戏份足足的，偶尔到台前来发光的老戏骨们。比如老科普鲁律。
这个剧团能维持到今天，只因为两点。
第一，资方实力雄厚。这个剧组并不需要靠票房来运行，就算一直拍烂片，资方都一直可以注资进来。而且同一个档期里，没有什么其他可以和他竞争的片子——
奥斯曼很少打硬仗，奥斯曼的在历史上留名的战役几乎都是传奇性的大败。比如败于帖木儿手下，败于维也纳郊外，反而给别人当了垫脚石，成就了别人的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