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有令。158txt.com”小跑着从内门到中门的大厨站在门前，“诸位跟着我，可以进去了。”
人群中响起了迈步声——迈步的声音在这里也显得很清晰。他们中大多数都是高门奴隶出身，有的干脆就是耶尼切里。他们对托普卡帕宫的规矩同样也是驾轻就熟，这种规矩早就渗透到他们的行为模式里面去了。哪怕在自己家里，这些耶尼切里出身的朝臣们也会尽量保持安静。
朝臣们的队伍缓缓入门。如果不是能听到他们呢喃的唱诵声，旁人恐怕会以为现在是午夜，而这些人在梦游，嘴里念叨的是梦话。
他们所念诵的是赞美苏丹、苏丹母亲，以及苏丹他奶奶的经文。一路念叨着，这是上朝的第一步。
众朝臣依次进入塔内。帝国议会在三楼，他们得排着队一个个上去。
三楼的面积很小——这毕竟是个塔，就只有这么大。里头有内外两间，外间列着一排排书桌，这是书记员的位置。书记员到得最早，有的从几个小时以前就在这里等着了。书记员要复杂记录整场会议的过程，太监和耶尼切里都有。实际上，能入内开会的朝臣中，几乎所有人当年都在坐在外厅当过一段时间的书记员。
御前会议就在内厅召开。这里的外厅只有栏杆作隔断，小小的房间有一圈靠墙的软垫作为。朝臣们依次落座，一个挨着一个，坐一圈。
这里其实很挤。他们其实也不大想得明白，奥斯曼帝国有那么那么大，但帝国中枢议事的最高会议却只在一座塔的三楼占半间屋，连座位都只有半截。
从血税从选拔耶尼切里和其他人员的时候，长相和身材是第一要考虑的。这些朝臣们当年几乎都被选了一次，所以一个个都尤其高大，平均身高远高于平民。不少人几十岁了还是一身横肉，胳膊有寻常人的大腿粗。
靠墙的一圈软垫对这些彪形大汉来说实在是太小了。他们确实只能坐半截，挨着半个臀部。有时候，站起来说话反倒是一种解脱，可以让自己的腿活动活动。
朝臣们挨个坐下了，不少人都虚抱着自己的腿，像一群爱斯基摩人挤在雪屋里的火堆旁边取暖。他们一个个都不敢动，一面怕弄熄了前面的火，一面又怕挤塌身后的雪墙，也不能挤身旁的人。
忽然，雪屋的盖子开了。一道微微的光亮从上方，准确地说是从“斜上方”传来——墙上的一道合页门忽然拉开，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门里，像画框似的露了个半身。
太后到了，她今天早上会一直在那里。
按照规矩，朝臣们就当她不在那，当做没看到就行——这时候不抬头看就是遵循了礼仪。但他们还是用眼角的余光确认了，站在那里的是太后不是别人。太后也在那站了一会，目的也还就是让他们用余光确认一下，“画框”里的是她本人，不是别的什么人。
在这一套别扭，甚至可以说“扭曲”的礼仪之后，太后终于落了座。一道帘子从上垂下，挡在她面前。听政开始了。
“诸位，请检查一下你们手里的材料。”负责主持会议的大厨先站了起来，“你们每个人的手上都有今天的议程，还有爱琴海方面发送来的情报的手抄副本。原本在我这里，背后还有用来表示军情的图画。先传阅一下，这副画有些...别致，所以不好复制。”
大厨展示了信的背面，从大维齐尔开始传。
朝臣们一个接着一个，从身旁的人手上歪着手接过，双手捧到眼前观看几秒，又得拗着手别扭地传给下一个人。
一圈人看完，全都摸不着头脑。
“这是？”大维齐尔先问，“这是什么？”
“从文字的描述来看，爱琴海方面描述了一种震旦的大型兵器，在夜晚使用，发出了强烈的光芒，有各种颜色。光芒指向的区域都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是不是一种灯？”
“我也猜测是灯。但那边的‘同僚’不可能不知道灯长什么样，恐怕亚历山大的灯塔都没有这么亮。所以这可能是震旦展示了一种先进的技术，这是在示威。”
“那么。”大维齐尔又问，“请问您...有什么看法。”他拖长了声音，尤其加重“您”，来询问大厨的意思。
这种问法很明显——太后在帘子后面，在画框里头坐着。这时候大厨无论说什么，实际上都是在借由自己的嘴，来提不能说话的太后发言。
太后在这里照例是不能说话。太后的儿子和孙子也不能说话。因为苏丹但凡说话，就代表苏丹听了。而如果错了，那么错误就能归咎于苏丹——苏丹是不可能错的，所以要有什么问题就是苏丹没听清，或者一时有些仁慈。
“我的意见是，应当向南方出击，在马尔马拉海布放，阻止震旦进一步登陆。”
“那么，北方怎么办？”大维齐尔问，“波兰人正在朝乌克兰草原进军，传闻哥萨克也有行动，他们恐怕是去进攻鞑靼人了。克里米亚的鞑靼人早就向我们发来了求援的信件，孛儿只斤的可汗亲自署名。如果我们不做出回应，至少也需要解释。”
“只说我们收到了进攻就可以。”
“我认为并不妥当。帝国怎么能遭受进攻而无力还手？我们不能因为这种理由就拒绝封臣的求援，否则克里米亚的鞑靼人可能将其视为帝国衰落的象征，他们有可能直接倒向波兰方面。”
“那么，你的意见呢？我先说明，我们应当，也必须在‘城’的周边布防，以免震旦威胁到我们文明的核心地带。”
“我们应当，至少让舰队去支援。”
“舰队不知道去哪了。”大厨回答，“我们的驸马前些天带着舰队离开，到现在都不见了踪影。”
“那么至少要让他们以为帝国要去救援。”
“可以。”大厨回答，“那么这就是帝国政府的工作了——另外，今天早上的会议要提前结束。‘那位’今天还有别的事要做，我们要抓紧。下一个议题，禁卫军之树附近发现了逗留了法兰克人，你们谁和巴黎在联系，那些法兰克人到底来这里做什么？谁知道的，谁去问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