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方到底有多少沙子...”
进入苏伊士运河的第二天，张煌言还没看到沙子的尽头。www.ykrsoft.com
“明天，明天能看到海。”林庆业并不急。张煌言是第一次来，但他已经在这条路上来回跑了三四趟了。
“如果我长在这种地方，我恐怕会觉得地球是个沙球，全世界都是沙子。大千世界还真是无奇不有——沙子下面是什么？制台有没有挖过？”
“沙子下面？我还真不知道。但制台确实派人去挖沙子了，在叙利亚。听说那里有什么古卷...”
“这确实像是制台会干的事。国内也在忙着考古，去殷墟挖甲骨文。钱阁老都忙坏了，忙里偷着乐，每天都和过年一样乐。他搞金石一辈子的研究，都没有那几块龟壳来得有用。”
“诶，张侍郎，借一步问问。”林庆业压低声音，“殷墟那边到底挖出什么宝藏了？”
“龟壳，全都是龟壳，还有兽骨。兽骨上面刻的是殷商文字，但不是天书，看着是比金器上的金文更古的文字。已经解出来了几百个字——这简直是天降祥瑞。钱阁老说等攒齐了一千个殷商文字，翰林院要把这些文字编成书，当做祥瑞献给太庙，到时候肯定会天下震动。”
“那《连山》和《归藏》找到了吗？”
“我没听说。我不知道，我也没问。兴许已经在挖出来的龟壳上了，只是还没解出来。”
“哦~谢天谢地，我大明朝真是洪福齐天，我们这些外臣也与有荣焉。那朝鲜能受赐一册吗？”
“受赐？干嘛要赐，你们直接到书店买就是喽。这玩意儿干嘛要束之高阁，翰林院和都察院都会刻印的。我建议你买都察院的版，比我们翰林院的好。”
“原来街上能直接买？”
“那当然喽，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就是金石学的玩法，这么好玩的东西当然要大家一起玩。到时候那些殷商文字的龟壳拓印也会一起刻版印刷，翰林院打算立个标等人投标解字，赏格很高。你们也可以买些拓印回去研究，说不定一个不小心就名留青史了，还能赚一笔奖金——西边也这么玩吗？”
林庆业摇了摇头：“制台派了兵队护送，防止有人抢夺古书。”
“这玩意有什么好抢的？是能吃还是能喝？”
“那我就不知道了，大概这些蛮子不喜欢金石学的玩法，喜欢自个儿关起门来偷着乐。”
“咿~~这都什么怪人。”张煌言露出了鄙夷之色，“这些蛮子还真是怪...也难为制台和你们深入这不毛之地，来这里开边建功。你们真是辛苦啊。”
“都是为朝廷效力，我们这些外臣一个个都像贴了甲马的戴宗一样，根本就不觉得疲乏。”
“唉，那倒也是——那我就更不能懈怠了。咱们早点把这边的事情了了，到时候越能早一天回南京。我手头还分了几个字没解完...比如我就搞不清那个字是后还是司，感觉都说得通。兴许殷商龟壳天书左右不分。”
“这么一说，张侍郎你身上就带了龟壳天书？”
“我带了啊，我带了一箱子拓印，怕路上无聊。怎么，林将军也要玩吗？还挺难的，比尚书还难懂，我一个人...诶？”正说着，他忽然注意到沙漠那边有动静。
本来看着白茫茫一片的大漠里，忽然冒出来一百多个披着白布的骆驼人。
“诶？这什么鬼东西，刚才还鬼影子都没有，一下子突然就冒出来。这是阴兵吗？”
“是不长眼的贝都因人，总觉得我们是可以打劫的商船。他们的消息似乎不太灵通，隔三差五就有一批来送死的。张侍郎莫慌，这船上光是甲兵就有七八十个，您回船舱避一避流矢就行。”
“有弓吗？”
“您这是？”
“啧，有些技痒。”
——“咻”得一声，箭矢破空，一头骆驼脑门中箭应声而倒，把背上的贝都因人掀翻在地。
“张侍郎好箭法啊！”林庆业在一旁叫好。
“先射他一马...一骆驼，教他知道我的武艺。他们要识相地就该跑路。”
然而贝都因人并未跑路，依旧在沿着岸边奔跑，追着斗舰作势要攀登。
张煌言二话不说，张弓搭箭又是“咻”得一声，正中在沙地上还没爬起来的贝都因人。箭头没入小腿，那人登时就倒地不起。
倒地的贝都因人嚎了起来，然而却被喊杀声淹没了。
“嘿，这些蛮子。”张煌言生气了。这次左手一次从箭袋里抓了四支箭，都掐在虎口里，先搭上一支箭——
“咻~”
“啊！”
倒地的贝都因人背后又多了一根箭。
“咻咻咻~”
“啊！！！”贝都因人仰天长啸，背后又多出来的三支箭还在晃悠。这次的声音总算够大了，追船的贝都因人陆续停了下来。
“这...”林庆业愣住了，“张侍郎你怎么老射他一个？”
“因为不动的靶子比较好打。我练箭是为了应试，又不是为了杀人。”
“这真是令在下意外。张侍郎怎么还练武呢?”
“家父是盐课出身，姑且算‘颇有家资’，有一份不小的祖业——家父当时是想着，如果文试考不上，考武试会更简单些。但我有领兵救国的抱负，所以弃武从文。正巧崇祯九年考举人的时候加试了骑射，我直接拿了个满点，步射骑射都是全中——这也算是被家父押中题了。”
“令尊大人可真是...高瞻远瞩。只是张侍郎，你要带兵为什么要‘弃武从文’？”
“林将军不知道吗？我朝现在是文官统兵，武职的也是文官。考武举虽然轻松，但混不出头，只管练兵。得要想带兵，还是得中了正经的进士才算数。”
“原来如此...在下还思量着，您一介文人和国姓斗要吃亏。现在看来，要小心的得是国姓了。不过，国姓爷可有钱得很呐。”
“他有钱又如何。我又不缺钱花。我家三代进士，三代天子门生，躬读传家，就算归隐田亩也能做富家翁。他有本事让龙王爷不下雨，那我才怕了他。他要是真不理我的告诫，我就拉他出来单练！我张某人堂堂七尺男儿，读了孔孟圣贤书，通晓君子六艺，二甲进士第五名，岂会怕他一个缺勤挂科的国子监肄业生？论资排辈，他得叫我一声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