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朱由检睁开眼睛，床幔外面透着个人影。jingwubook.com
“老邵，几点了？”
“八点。制台还是和以往一样，起得非常准时。”
“啊~~”他打了个哈欠，“要没别人打扰，我一般就这时候醒。在海上晃来晃去的时候，我睡觉总是不怎么安稳。到了地中海，这里的海面平得像景观湖，我的睡眠质量也上升了——今天，有什么事情要办？”
“中午之前，您去威尼斯总督府露个面就行。约定的时间在2个小时以后，划船只要半个小时，时间绰绰有余。”
“那还真是悠闲...哦对了，你进来干嘛？你一般不都是在门口等着？”
“因为我昨天半夜里突然想起来一件当时不觉得奇怪，事后想来非常古怪的事情。”
“什么事？”
“我去威尼斯里头采买的时候，坐的是名叫‘贡多拉’的小船。那个贡多拉，用的是‘橹’。”
“用的是‘橹’吗？好像，对啊...仔细想来，贡多拉用的确实是橹。等等，一会早餐的时候我问问她。”
——“橹？贡多拉用橹有什么问题吗？”奥古斯塔正在把面包往嘴里塞。听朱由检问起，她便停了下来。
“橹在西方用得广泛吗？之前我们去荷兰的时候，荷兰人根本看不懂那是什么玩意儿。”
“哦，你说这一茬。”她把面包放了下来，“这其实是个很复杂的问题——橹，确实不是中国的专利。环视全球，把橹放大到几层楼高，然后用一系列复杂的曲杆进行多人操作的，有且仅有贵国一家。”
“是这样吗？可这是为什么呢？”
“你问我我问谁。其实我也搞不明白，明明船桨更加简单，原理也更直接，你们却偏偏不管大船小船都要用橹，非要把简单的问题搞这么复杂。荷兰人当然看不懂，因为他们压根就想不到橹这种东西能做到那么大——这种情况，我打个比方。你有没有觉得，石狮子长得一点都不像狮子，倒像是狗？这是一种艺术加工。结果日本人看了根本就看不懂，以为真的是狮子狗，就把护山的石兽真的做成了狗，名叫‘狛犬’，完全是个狗样。”
“原来是这样...这么说，普通的橹在欧洲倒是很普遍？”
“也不全都是。橹这种东西要想变得普遍，首先需要复杂而密集的水网。古埃及是有的，因为古埃及有沿着尼罗河运行的繁忙水道。威尼斯也有，因为威尼斯的市内交通完全靠贡多拉。荷兰就没有这个习惯，他们更习惯用桨。所以...如果你让威尼斯人一直看着斗舰，他们或许可以看出来船上用的是橹。但也不绝对，因为你们的橹太大了。”
“大木你怎么看？”朱由检问。
“还别说...要是不提，我也没注意到威尼斯人也用橹来摇船。不过以我来看，‘橹’只是表面上的浮渣，让他们超过去也无所谓。更何况，我说实话吧——橹这种东西其实并不适合战船。”
“是吗？”
“那是当然喽，你看新造的战船，诸如缉私船之类都是大排桨。这要的就是个十万火急。而橹，它好在不需要太多人，但问题就在于真有什么紧急情况你再加人也没用。我们用橹，主要斗舰够快了，橹是个附加的玩意儿，用橹正好不耽误开炮眼。而且，我们也更习惯用橹，它好就好在既舒服又稳，最适合以势压人——战船就是战船，不是盖伦船这种过时的老家伙能比的。”
“那威尼斯人，学得会吗？比如用在商船上。”
“嗯...这倒是个问题。”郑成功点了点头，“他们要是真学会了，用在商船上，确实会带来一些麻烦。王师西进给埃及挖了苏伊士运河，但苏伊士运河是按照漕运来挖的。要走漕运就必须用橹，桨根本就用不上。如果威尼斯人学会这招——那不用多久，全欧洲就都要学会了。要让他们自己琢磨，没个几年十几年是琢磨不出来的。”
“你告诉我，技术难点在哪里？”
郑成功指了指地板:“在船舱里——大型橹的姿势，非常古怪。实际上需要3到5个人合力，而且每个人的动作都不一样。虽然‘橹的本质是模仿鱼尾’，这个一拍脑门就能想出来。但是‘大型橹的操作技术’，这可没法拍脑门拍出来，全都在船舱里呢。”
“那就让威尼斯人看？”
“对，没关系，让他们看吧。反正关键的部分在里头，用看的可学不会。”
“那就不必担心了。”朱由检松了口气——对威尼斯人要保密的东西可不少。威尼斯人和一路上碰到过的封建国家不同，威尼斯人对技术非常敏感，而且有充足的动机和能力，去把技术转化为战斗力。
对奥斯曼而言，鱼雷可以当作魔法来用。但对威尼斯，鱼雷这种技术必须当作最高机密严格保守。这种最高机密每添加一个都是极大地负担，橹不用完全保密倒是省了不少事。
“既然要去和威尼斯人正式接触了，我们最好开列一下，有哪些技术绝对不能泄露——除了鱼雷之外还有哪些？”
“我想想。”郑成功看了一会天，“首先针路图也是决不能泄露，同属最高机密。以及斗舰船型本身的构造，这也不能让他们摸透。其次，还有一些不那么重要的，但也必须保密。比如，硝糖火箭——对威尼斯人来说，这等于是在烧钱，等于往水里砸钱。但威尼斯人要是被逼急了，他们真的会砸钱去堆。虽然没法大规模复制，但偶尔来几次恐怖袭击也挺恶心。”
“老邵，记一下，全都加进去——还有呢?”
“还有就是茶种之类的经济机密，锦衣卫那边一直就在做了。其他还有些虽然也很厉害，但没有花功夫保密的必要。比如我们的将军炮用铜铁混铸，这东西不到炮厂去看是学不会的。还有燧发枪之类，多是要砸钱去建设生产线的工作，也不是能光看就学会的。倒是有一点——刺刀。刺刀的卡簧非常巧妙，被学去会很麻烦。”
“老邵，再记一个。”
邵纲低头又默默添了一笔。
“行了，大概就这么多。”郑成功再三确认后说道。
“看来有些麻烦啊...到时候，要不要让威尼斯人上船来参观？”
“没问题，让他们来吧。你只管去露个面，船上的事情我会让人安排。到时候，该收起来的东西就收起来，该拿出来亮相的就一定要亮相——比如自动风扇，比如风螺，这样的工艺品全都装在黑盒子里展示。他们只要一上来就能感受到震撼人心的震旦技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