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们现在正面临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就是我们现在实际上已经从北明变成了南明，所以...”
此话一出，不知怎的，朱由检觉得房子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压抑。199txt.com侧眼一眼，是邵纲面对着墙角正低着头，神态抑郁，几近垂泪。
“咳...那什么...北京曾经是京师，但他现在是北平顺天府，不是京师了。即使是开封，也曾经是东京汴梁呢。我们，现在是南明了。南明有一个好啊，就是现在漕运派本质上还未重新组织起来，我们正可以悄悄地把事情办了。”
“那么，我们要如何判断这个时机呢？”郑成功问。
“只要勘察朝中的风声，看看有多少人想着迁都回北京就行了——但这也不一定会发生。因为...有些人，他们只是看不惯有东西不在朝廷的控制之内而已。即使不用漕运来团结，即使漕运被抛弃，他们还会另外找个由头来结社。”
“比如东林？”
“东林，没有不可改弦更张的核心政治议题，现在只是墙头草罢了——和那个幽灵似的漕运派一样，我们也要赶在东林党真正形成统一的政见之前，把要紧的事全都给他办了。”
“那这情况可有些危急了。”郑成功忽然正色道：“你不说我还没发现。东林中的一部分，包括我师父在内，他们都开始把眼睛往南洋看。就前段时间实土卫所的事情，已经可以看出他们的意见...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他们只是和以前一样，忌惮着有人离开了朝廷的控制。怎么办？”
“关我屁事~”朱由检往后一靠，“我就是朝廷。我不支持朝廷，难道还支持你从朝廷割肉不成？你是想与虎谋皮喽？”
“喂喂喂，你怎么这样啊！说好了，南洋，给我了！南洋是块白地，我打下来的部分就归我。现在朝廷又要和我在一只鹿上夺食？这合理吗？”
朱由检嗤笑一声：“这不貉狸，貉狸在抽屉里冬眠呢~”
“喂！我是认真的诶！你不能过河拆桥啊！你现在还在船上呢，我俩在这里走一套，掉水里的还不一定是谁呢。我可是练过郑氏太极，你呢？学过太祖长拳吗？”
“咳...那什么，至少在挖苏伊士这件事上，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
“我们还有哪部分是一致的？”
“我们在‘开拓海外’这件事上是一致的。至于南洋嘛~~我不说话，我就看着。反正，我也不站台朝廷，这是我对你最大的帮助了。”
“唉~~”郑成功连连摇头，“终究是错付了。”
“诶呀，行了行了，我觉得你应该知足了啊。不管怎么说，南洋已经分封给你了，你还怕什么呢？不如这样，我给你支一招，如何？”
“你说...”
“朝廷要和你抢南洋的控制权是吧？那你可以让朝廷以为自己抢到，这不就行了？”
“嗯？！”郑成功忽然就来了精神，“这怎么说？”
“这还用我说吗？我不说你都会这么做吧！钱老头他还能真跑到南洋来考察不成？朝中哪个大员愿意到南洋来考察啊，来的都是小鱼小虾。说到底，朝廷就是看不惯有什么东西不在他们手里握着。那你让朝廷以为自己握住了南洋，不就行了？”
“可朝廷又不是傻子。”
“所以你就抓指标啊——你想想。钱老头，你师父，他自己不能来南洋，那他根据什么判断朝廷对南洋的控制？”
“钱？”
“对啊，你给朝廷报账，给朝廷交钱啊。这个不用我教你吧，这个你比我熟练吧？我这么说吧...我不管这事，我也不会提醒朝廷，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看到好了。朝廷派过来什么总督，什么流官，你们就贡这他。反正南洋自有土俗，行政服务全都被兰芳公司和其他公司承包了。那你就把派来的流官当作法官嘛。”
“诶？这个不错...那等于朝廷免费给我派来断案的法官？”
“难道不是这么一回事吗？”朱由检摊手道，“朝廷免费帮你管理南洋的琐事，这可是大大的善政啊~你不应该抵抗，你应该谢谢朝廷。”
“那朝廷真就不管？”
“废话，你看哪个县官会自带衙役上任——官是官，吏是吏。你们兰芳公司，充当的是‘吏’的角色，顶替的是衙门里头的衙役、差人、捕快、账房之类。这些东西，本来就是地方上的嘛。真就迎来一个知县，又有什么问题呢？他怎么可能在短暂的任期中把城市的控制权从兰芳公司手上拿回来——他充其量就是个免费的法官。”
“有道理，太有道理了。”郑成功抚掌惊呼，“阁下真乃神人也！敢问阁下师从何处？”
“在下不才，除了学了孔先生和孟先生，还比你多学了一门德先生和赛先生。哦对了，主要是靠史先生——我跟你说的东西，都是我看过的，所以我心里有数。你啊，当你的黄四郎就行了。和县长一起吃火锅一起唱歌不好吗？”
“啊~~明白了，明白了。那我这就写信给我师父，写一封私人信件。信里头我就认错，说南洋创业维艰，我不该抗拒朝廷云云。现在恳请朝廷多派兵将和有关部门到南洋来，南洋需要朝廷啊~南洋离不开朝廷啊~”
“诶~~聪明。然后下面就看你自己表演了。然后，关键是钱。”朱由检搓了搓指头，“你得把钱送回去，他们才会真信。”
“钱嘛，有的是。说实话，我也不太在乎每年的这些收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郑家每年抽两千万两的号牌钱，我自己都觉得太多了。这虽然是靠我老爹的努力挣来的，但这其实是钻了大明没有海关的空子。在我这一代，我要让郑家转型过来——海关的钱，太惹眼，太招人嫉恨了。开发南洋的钱，赚来才踏实。”
“诶？你很有觉悟嘛！”
“因为这就是我们和那些荷兰人、葡萄牙人不一样的地方。”他拍了拍自己的心口，“这里有孔孟。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不仁的生意不做，不义之财不取，我们要做仁商。作仁商，不是不要钱，而是为了能更长久的赚钱。”
他指着南海说：“仗着有大船就横行海洋收保护费，不仁不义。开垦南洋，大仁大义。保护费是长久不了的，是湿货，是黑的。我这一代，一定要晒干，要把肚子里的东西心肺肠子翻出来，晒一晒，洗一洗，拾掇拾掇。洗干净了，再...”
朱由检翻着白眼：“你这哪是洗白...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这分明是海参战术。”
“嘿嘿~~被你看出来了？没错没错，这就是海参战术。我师父，他可不知道海参有多厉害。先吐出来心肺肠子让他吃个饱，然后溜之大吉。吐出来的心肺肠子不要紧，再长一副不就得了。至于干湿嘛，他们吃了肠子也就顾不上管了。”
“我看...你还是准备做不干不湿的生意啊。我可提醒你，不干不湿就半年。”
“知道知道，但是收保护费实在是太舒服了。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在海上开船就有钱拿，多自在啊...反正朝廷真要抡起大棒下来，一时半会也打不到我身上。再说了，做生意嘛，就像是海绵里头的水。只要你挤，总能挤出来的。你放心，我们会好自为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