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大人...这是...这半夜为什么在放炮？难道前面已经打起来了？”
“这是前哨战。525txt.com”说到他的专业，正困顿的老宰相立时精神抖擞起来：“古往今来的战争双方，都要派出前哨。而前哨在主力到来之前必须和敌军的前哨保持接触，要不然战线就会被推过来，敌军也会占据更有利的地势——比如，你是否记得苏拉特？”
“就一个月前的事情，我当然记得。太窝囊了，帝国国库竟然三个星期就破了。”
“实际上苏拉特能撑到远不止三个星期。因为守将可以依凭要塞层层拒守，用枪炮和壕沟从2里格（约40公里）的地方开始进行前哨战。那个地雷小子，他不花两个月的时间根本就推进不到城下。他这次是犯了大忌，以客人的身份在城中攻击主人，这才在三周内把地雷送到了苏拉特城的城墙下头。”
“现在的前哨战怎么打？”
“如殿下所见，主要是炮击。在夜晚，前哨战就是要用炮击不断地轰击对方，用散开的火枪兵不断地试探，小范围地交火，以此来遏制敌人往前推进战线。”
“开炮？开炮是为了杀伤敌人吗？可大半夜的哪里来人被杀伤？”
“所以，殿下，炮击并不是为了杀伤敌人，而是让敌人以为自己会被杀伤。”
“啊？什么意思？”
宰相指着前头问：“您知不知道一发炮弹能打死几个人？”
“大概，十个？”
“很不幸，我们的炮手平均每30发炮弹才能打死一个敌人。子弹更难受，平均每500发才能击杀一个敌人。如果要击杀舒贾的八万大军，我们显然需要准备24万发炮弹，或者4000万发子弹。平均下来，每打死一个敌人，我们就得消耗重达1芒德（40千克）的弹药，这几乎和对面那些炮灰兵等重了。”
“我们的士兵都是瞎子吗！朝天开枪也不至于500发才能打死一个！”
“您说得对，哪怕是瞎子，他打靶500发也总能命中。但战争不是打靶，战争是把白花花的银子投入地狱的熔炉，这是在烧钱。谁更能烧，谁就能打赢。就拿今天这前哨战来说，我敢保证这一晚上都打不死十个人。但我们能不打吗？”
“如果我们不打，会怎么样？”
“如果我们不打，那么敌人轻步兵就会开始往前压制，我方的轻步兵会因为失去炮火支援而退却。这时候敌人就会在后方整备成排的步兵往前推进，这就是崩溃的开始。而一旦陷入退却，舒贾的本阵中就能杀出数万骑兵彻底将其扫清——这是我朝的传统艺能，我们就是靠席卷战场的骑兵，无坚不摧炮兵，这才征服了整个印度。”
“炮要烧钱，马也要烧钱。咱们就不能打点省钱的仗？”
“不幸的是，在恒河的支持下，我们双方的物资都非常充裕。这种时候，投入的财力越猛烈，战力也就越强，因为大河的运输能够直接把财力转化为砸在敌人脑袋上的子弹和炮弹——啊，每到这种时候我就觉得这简直是蠢蛋打法，剑盾和长矛短兵相接才是好汉的战争。”
“可我们...”舒莱曼看着远方的地平线，“可我们却不得不进行这种愚蠢的烧钱战争，点烟花给上帝看？”
“这就是人类的命运，我的殿下。”
“...”舒莱曼又盯着远处看了一阵，摇了摇头，“那么，正式的交火是怎么进行的？”
“正式的交火也还是炮兵先开头。在炮兵的掩护下，双方的步兵会相向推进。如果他们没有被炮弹和枪弹钉在原地，如果他们能冲到敌人的脸上，那就是好汉的战争了——当然，那些疯狂的拉杰普特人除外，他们嗷嗷叫着就冲过去了。还有锡克人也是一样，我都奇怪他们是不是在家中另备了一副身子，要不然怎么会不怕死。”
“我没见过这种场面，我也不想见到...父亲常和我说，他真的很像活在一个不用挥剑就能活下去的世界。”
“哦，我的殿下，您和您的父亲都是好人。只可惜，自相残杀就是大蒙古国的传统艺能，也是人类的本能。人类互相残杀的本性真的能被压制吗？我也不知道，或许吧。”老宰相叹了口气：
“我打了一辈子仗。现在想来，无非是父亲打儿子，儿子打父亲。哥哥打弟弟，弟弟打哥哥。唯一有价值的，恐怕就是对波斯的作战了。然而我们双方从战争中都得不到任何东西，我们在一片贫瘠之地反复拉锯，就好像在那里杀人可以取悦神明一样...但殿下，您要明白。您不杀人，自有人来杀您，这个人或许就是您的亲叔叔。”
话音未落，又一发流弹打过来，打在离道路不到五十米的田地里。黑夜中，一个黑球在泥地中冲撞，溅起的尘土直扑倒几十米外，舒莱曼都能用鼻子闻到土腥味。
“啊！这...”
“殿下不用惊慌，您看这些卫兵，他们一点都不慌张。打仗的时候，子弹炮弹时常会在您耳边呼啸，即便打不到你，也会在落到你脚边时发出些许喧闹。但您请放心，这些流弹根本就没有瞄准过，它击中您的可能性，不会大于天使米卡依勒亲自下凡。您真正要怕的，是战场上那些瞄准您本人发射的枪弹。”
“那些多少发能中一发？”
“不不不，殿下。如果瞄准了您，那就不是500发一个人，那是打靶。精度和打靶不会差出太远，和弓箭近似——火枪平时打不准是因为火枪根本就不瞄准。而那些阴险的冷枪会直直地瞄准您的脑袋，把您的脑袋套进准星和罩门里头，然后扣动扳机。然后蹦！”
“啊！”
“您不用慌。您身旁的这些侍卫会帮您挡住子弹，这就是他们最大的荣幸。您知道急着，在没有侍卫的情况下千万不要乱走动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