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黑脸，白脸
二龙山。
“日落红霞满天飞，战士得胜把营归……”
水泊的那边，将近百条的大小渔船上都是失魂落魄的府兵和京营士兵，乘船的二龙山水鬼们拉着唱腔，唱着让伍十万听起来韵味十足的歌曲。
伍十万自然不喜欢青楼中那些诗词改编的唱曲，觉得眼前二龙山士兵唱的这个有劲，能提神，也能鼓舞士气，团结人心。
八千京营，两万多府兵，还没有进入二龙山地界就被苏岩、秋泰来等人以这种降维打击的作战模式给灭了。
逃亡的有千余人，这不重要，关键是苏岩达到了自己目的。
对于那些大船被毁，掉入运河的士兵，苏岩并没有视而不管，将这些人俘虏上山，思想教育之后，就是二龙山的兵。
所以运河那边爆发在前日的战事，夜色落下之后，毁船的水鬼们其实已经开始救人，将兵器、士兵打捞到货船、游船，运送到二龙山水域，随后再通过渔船运送到山脚下。
之前都以为是一场恶战，但战事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二龙山的军士们自然而然的士气高涨。
晕黄的暮光落在前寨那边的房间内，闻延庆迷迷糊糊，感觉自己是清醒的，又像是昏迷的，也感觉自己如同处在不真实的梦境当中。
闻延庆早就被押送到山寨，苏岩和伍十万毁船的这一幕，铁衣卫副都统被斩入水中，这些画面对于副枢密使而言，视觉冲击无疑是强烈的，加上之后苏岩揪着闻延庆，让其下令投降，精神的冲击让大梁朝廷的三品高官在战事还没有结束的时候已经昏厥了过去。
浑浑噩噩中，闻延庆感觉有说话声飘入耳际，随后这些声音又被意识内的一些嘈杂声压制了下来。
脑袋中又是大船被掀翻，陈方定濒临死亡之前的画面，还有铁衣卫都统被霸刀砍入水中的那一幕。
躺在床板上的闻延庆口中发出嗬嗬的声音，手脚抽搐，极力挣扎。
下一刻，闻延庆猛然坐了起来，冷汗袭身。
窗户敞开，说话声进入了房间。
“那个狗官非要砍头不可！”
“是枢密使呀，三品官员。”
“三品又怎么了，都杀了这么多人，早就和朝廷对着干了，骠骑将军和铁衣卫的都统都杀了，留着一个枢密使有何用。”
“二哥说的也有道理。”
下一刻，木门被踢开，魁梧的秋泰来和赫连铁树冲了进来。
闻延庆一哆嗦，认识这两个人，尤其是铁塔的一样的秋泰来，昨日运河的时候，挥舞一根铁棍，在兵船上打砸搞破坏，气焰剽悍，凶神恶煞。
秋泰来闯入，瞪眼看着闻延庆。
“我是朝廷三品命官，你不要胡来！”
“老子杀得就是朝廷命官！”秋泰来老鹰抓小鸡般揪起闻延庆。
“这瘦胳膊瘦腿的！”赫连铁树右手在闻延庆颈脖比划了一下。
杀气十足，人长的又魁梧威猛，两个人就这么一折腾，闻延庆身体一抽，失禁了。
揪着副枢密使的秋泰来走到门口，暮光当中，带着面皮的苏岩和钟宴走了过来。
“你这是要做什么？”苏岩问。
“砍了他呀！”秋泰来说道。
“放下！”苏岩沉声。
“大哥这是要什么？”秋泰来问。
“放下，出去！”
秋泰来和赫连铁树愣了半响，将闻延庆扔在地上，气鼓鼓的走了出去。
惊魂未定的闻延庆看到苏岩和钟宴，顿然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
苏岩是杀了陈定方，可毕竟没对自己下手，而且看着也比两个大汉和善很多，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你们不能杀我，不能杀我，我是枢密使，三品官员。”闻延庆结结巴巴开口。
苏岩看了看钟宴，钟宴退出房间，守在门口。
“闻大人，起来说话！”
闻延庆哆哆嗦嗦的坐在椅子上，苏岩背光，人就站在透窗而入的一道光里面。
“昨日的战事，伱们死了很多人？”苏岩说道。
捉摸不透苏岩的意思，闻延庆战战兢兢说道：“两军交战，伤亡难免。”
“还是闻大人英明！”苏岩夸赞一句，继续说道：“这场战事，其实迫不得已，朝廷要剿灭二龙山，我们要保命，所以便利用你们还没有靠近二龙山的机会，在运河偷袭，侥幸成功。”
闻延庆接不上话，身体也抖动的厉害。
苏岩继续说道：“可这一次胜了，朝廷会出动更多的兵马来围剿，也会来更多的高手，二龙山再想要这般大捷，实在是很困难。”
“就是，就是！”闻延庆点头。
“其实我们起兵，最初是迫不得已，活不下去。但事情闹大了，郡府、朝廷要剿灭我们，我们无路可去，只能逼迫反击，这就走上了一个恶性循环。”
闻延庆能当副枢密使，除了阿谀奉承手段，能力、眼界其实都有，苏岩这番话落下，闻延庆脑瓜子一转，有点听出了苏岩的意思。
这个金刚不怀大寨主其实并不是想要和朝廷死扛到底，而且有点归顺朝廷的意思。
这样一琢磨，闻延庆就像是抓住了一道光。
“寨主你可以归顺朝廷，被朝廷招安，这样的事情，其实有先例。”
苏岩点头：“大人睿智，我就有这样的想法，可运河之战动静又很大，死了朝廷一名骠骑将军和铁衣卫的副都统。”
闻延庆心思一动，谨慎的开口：“放我回去，我向太尉求情。”
苏岩笑了笑，身体稍微前倾，“我又如何相信你，你回头到大梁，出尔反尔，朝廷再一次出兵，我岂不是竹筒枕头两头空。”
闻延庆轻微吸口气，开口说道：“这你就不懂了，朝廷这一次是损失不轻，但你们归顺朝廷，不仅仅二龙山的匪患消除了，而且朝廷又平添了一众好手，军方的实力不损反增，这个里面的利益权衡，其实一目了然。”
“有点道理！”苏岩说道。
闻延庆没出声，看着苏岩，内心紧张，到了至关重要的时候。
然后枢密使就看到苏岩坐在窗前的椅子上，右手敲了敲桌面，开口说道：“话是这样说的，但事情关乎我的生死和二龙山安危，必要的防范还是要做，我放你回去，你向太尉和朝廷官员游说。以防万一，我这边要你说一些事情，比如你，及其你私下交好的官员贪墨了多少钱银，谁又以权谋私。个人风评，其实很容易调查，毕竟俘虏了那么多人，所以要实事求是。”
闻延庆面色刷的一下就变化了。
“我是不可能这样做的！”
“好好考虑一下，毕竟二龙山要是招安了，我们就是一个船上的人。”
言落，苏岩起身走出房间。
脚步声逐渐远去，苏岩和钟宴的说话声传来。
“如何？”
“他答应向太尉建议招安，但我还是不放心，要他拿出点诚心来，闻大人有顾忌。”
“要不直接杀了，在朝廷那边没出兵之前，花钱打点，和南吴、大魏那边州府官员沟通一下，去那边也可以呀！”
“非我族类，变数更多，但也可以尝试接触一下。还有，盯着老二、老三，在闻大人没有明确回复之前，不准进入房间。”
“明白！”
两人走远，拐角那边的秋泰来和赫连铁树迎了上来。
“如何？”赫连铁树问。
苏岩笑了笑：“问题不是很大，晚一些的时候，大哥和铁树再去闹一闹，你们就说不信任闻延庆和朝廷，直接杀人，随后在朝廷出兵之前向大魏那边流窜，钟宴拦截一下，这事差不多就可以了。”
秋泰来、赫连铁树呵呵一笑：“没问题！”
夜色落下，有军士给闻延庆送来了晚膳。自然谈不上丰盛，糙米粗饭，一汤一菜，汤里面飘着一点油花，菜是水煮菜。
确实饿，也顾不挑剔，闻延庆狼吞虎咽的将饭菜扒入口中，饥饿感短暂的被压制了，靠在墙壁上的副枢密使琢磨了起来。
对苏岩的话，闻延庆其实是相信的，闹腾到这份，要是杀了自己，二龙山的结局要不是被剿灭，要不是就流窜到大魏或者南吴。
运河之战惨败，也见识了对方符师和大寨主御剑的手段，但这一次是轻敌大意，皇上雷霆一怒，调动铁衣卫高手，二龙山没有任何胜算，这样以来，接受招安归顺朝廷，其实反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这样思索的闻延庆有点心动。
可苏岩的条件太苛刻，将自己的把柄送到对方手中，自己就要被牵鼻子走，代价又太大，所以闻延庆举棋不定。
“要不赌一把，既然对方有接收招安之心，自己就死咬着不开口。赌金刚大寨主不会拿自己怎样。”
人还这样想着呢，脚步声自远而近。
“什么人？”
“我！”
赫连铁树、秋泰来、钟宴声音先后响起，钟宴拦截住两人。
“大哥交待了，不准进入里面。”钟宴开口。
闻延庆起身，扒着窗户看。
月色皎洁，黄昏时分要砍了自己的人被随同二龙山寨主而来的那个人拦截住。
“老四，让我进去！”秋泰来硬闯。
“大哥不让！”钟宴阻拦。
“你傻呀，陈定方都死了，朝廷能放过我们，杀了这个贼官，断了大哥念头。”
秋泰来这样开口，赫连铁树挡在钟宴面前，秋泰来快步走向房间。
冷汗刷的就冒了出来。
闻延庆绝对相信这个大块头会下得了手。
生死关头，再要权衡那些得失，就愚蠢了。
闻延庆猛力拍打房门，开口说道：“我要见大寨主，我想起来了一些事情。”
“你麻麻！”秋泰来骂了一句，钟宴一把推开赫连铁树，拦截住秋泰来。
两人四目相对，背对闻延庆的钟宴脸上有笑意，可怜的秋泰来还要保持怒火中烧的神态。
不过不怒自威的相貌，稍微咬牙，也不难装。
“开门呀，我想起来了很多事情！”闻延庆歇斯底里的叫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