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喝了几杯后，秀则趁着会中人开始胡闹的间隙，溜出了门外。
经过了刚才的“封官”后，小弟们一个个眉开眼笑，士气大振，说话的声音也都大了很多，一副副好像在说这日子越来越有盼头了一般。
权力架构之所以能稳定，就是因为下级的权威来源于上级的册封，所以在获得好处多于受压迫的情况下，下级才会自动去维护上级的权威，小到班委会，中到公司结构，大到政权都是如此。
再次加强了上下级的归属后，秀则继续留在那里也就没有了意义，他的存在也只能让下面放不开而已，所以便顺理成章地以有事为由，离开了会场。
不过他刚离开那里就后悔了——虽然没有去年夏天那么热，但在这个时节走在马路上依然不能说是一种享受。
因为千子不在，秀则也不知道现在到底该去哪里消磨时光为好，便溜进了路边一家咖啡馆，想要休息一阵子。
只可惜他运气不好，刚坐进去不久就迎来了一场接近5级的余震。结果咖啡馆紧急断电，空调也停了。
311大地震并非一场独立的地震，事实上从那以后若干年，日本依然能“享受”到那场地震所带来的余震。甚至就连2021年2月发生的那场7.3级地震，从地质学角度来说依然只能算是311的余震。
在日本生活了那么久，秀则现在对这种不时发生的地震早已看作再平常不过的事，所以地震停止后，他非常淡定地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顺便掸了掸身上的灰。
只是他躲到咖啡馆里本来就是为了蹭空调，现在既然停了电，那他也就没有必要继续待下去了。
他只得买了单后，又溜了出去。
既然这里停了电，那估计自己公寓估计这阵子也没有来电。所以尽管奢侈了点，但如果秀则不想弄出一身汗的话，他也只能到停车场去把自己的车开出来才能吹到空调。
想到刚才冈崎说的那家电力公司，秀则便想要顺便开车过去看看，以亲自确认一下那个公司的情况。
不过，就在他顺着旅鸟地图给出的路线，沿着街驶向目的地时，他却意外地遇到了几个人。
原来顶着烈日走在阳光下的正是万事屋的几个员工，而且每个人怀里都抱着一个大纸箱，领头的人秀则还认识。
只听“哧”的一声，秀则的车便停到了几个人的身旁。
在几人意外的神情中，秀则摇下了车窗。
“怎么了？葵，你们几个为什么不留在本馆？”他问。
他印象中这几人刚才明明是有去参加会议的，可现在居然出现在这里，肯定是在他出来后不久便也跟了出来，而且在他耗在咖啡馆时这几人就来干活了。
葵方才被吓了一跳，还本能地将箱子一丢，并且拔下了头上的坠子，看到是秀则后才松了口气。
只是看到方才被自己扔到地上的箱子，她又连忙将之捡了起来，并且心疼地检查了一下里面的东西。
“我不太适应那种场合，会长。刚好有街区那边说整理了一堆可能有用的东西，我们便想要拿到跳蚤市场上去卖掉。”葵答道。
“为什么不骑三轮车呢？我记得应该有配备的才对。”秀则纳闷。
“天太热，车胎会爆掉。”
秀则无话可说了——自己为了享受吹空调的时候，有人却为了省两条胎钱顶着烈日干活。虽然说自己这么做也没什么错，但不知为什么却总有一种负罪感。
“去跳蚤市场是吗？上车吧，我带你们去。”秀则说。
“哎？那怎么好意思？”葵连忙推脱道。
“你们难道不是我的员工吗？”秀则反问。
秀则都这么说了，几名万事屋员工也只好将东西丢到了后备箱里，然后上了车。
“说起来，为什么连附近的居民丢垃圾也要我们管了？我们没有开设这种业务吧？”秀则一边开车，一边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这个...”葵有些不太好意思的样子，“因为扔垃圾要花钱，所以很多还算有用的东西，我们都会整理一遍，一部分廉价卖给废品回收站，一部分不好分类的东西我们便会拿到跳蚤市场去...说起来，安田基金会捐助的那个跳蚤市场app很有用，很多奇怪的东西都卖出去了。”
“原来如此。”秀则懂了：“虽然没多少钱，但好在和我们其它业务重叠，无需多花成本...但废品回收站居然愿意让你们来做？”
听了这话，葵欲言又止。
后面同样从船前组跟过来的人顺口便将话接了过去。
“他们当然愿意了。这种事由我们来干后，他们便裁撤了不少负责废品收集的员工，自己专心做倒买倒卖的生意，连员工工资都不用发，有什么不高兴的？”
秀则闻言后眉头一皱。
“裁撤了员工？那些被辞退的人恐怕对我们意见很大吧？”
船前组过来的小弟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没关系，从事这行的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家伙，就算那帮穷鬼闹事，我们兄弟也不是吃素的！不过后来大姐头还是让我们把那些人都挖过来了...”
秀则瞟了一眼坐在后面的那个家伙，心里不由得一阵腻味——这才刚吃几天饱饭，就已经对同样下层的人产生优越感了。
他决定等会去汽车清洗店好好把车后座也洗一下。
当着葵的面，他不好越过中层直接对下面发火，只得转移话题。
“能挖过来当然是最好的，我们人手又不富裕...不过我倒是没有想到居然还有这条生财之路，你们是怎么想到的？”
这回依然是葵在回话：“也不是我们想到的...有些老人身体行动不便，家里面堆满了垃圾，我们就帮他们处理了一下，但随后就有员工告诉我们，那些东西能卖钱，我们就卖掉了，又节约了一笔经费！”
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但葵提到这个时依然露出了笑容。
但后面的小弟却再次不适时地发了声：“但是会长，自从发现做废品和家政能赚钱后，有很多二五仔便退了会。兄弟们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他们回老家后也在当地建起了万事屋，只是品牌和咱们的不一样...”
“哦？”这次秀则是真的有些惊讶了，“他们回老家也开了万事屋？”
“是的，模式和我们一模一样，也是派人去和老人混熟，然后做家政、顺带送报纸、盒饭、快递代收、回收废品。”小弟忿忿不平地说着，“我们的地盘都在东京，那些人回去后雇佣的都是当地人，我们插不进去手。”
“你们又是怎么应对的呢？”秀则问。
“还能怎么样？当然是叫起兄弟们去教训一下这帮家伙！”小弟嚷嚷得很大声，“逃到神户、大阪、九州去的也就罢了，但在东京千叶县的，我们总得让他...”
小弟说到一半后便突然说不下去了，因为葵从车前座回过头来，用如同刀刃一般锐利的目光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呃...对不起大姐头，忘了你不让我们说的了。”小弟连忙道歉。
久世秀则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看来还是有人和他一样，拥有起码的“心”。
“这个其实无所谓。”秀则淡淡地说，“我们的商业模式其实没有什么技术门槛，也没有什么不可替代的优势，被人学去并不意外。而且...事实上，我甚至还希望别人来学。”
“啊？”几人齐齐发出了诧异的声音。
“如果有人要来学的话，你们尽管倾囊相授好了。”秀则嘱咐道，“我们万事屋虽然说是‘万事’，但事实上根基依然是家政。每一处地域情况都有所不同，甚至连方言差别都很大，所以我们注定很难用一套模式扩张到全国。”
小弟表示无法理解：“但那也不能主动将地盘让出去啊！如果是在以前，我们一定...”
“所以你们才会沦落到那个地步，要你们家主求情才能并入和心会啊！”秀则不耐烦了。
既然注定无法在这种地域性很强的行业中垄断全国，那为什么不换一种方法，比如利用先发优势去垄断这一行业的标准呢？
如果是对能讲理的人，秀则一定会讲理，但遇到这种人他真是连讲理的心情都没有。
“船前小姐，最近万事屋向外流出的员工有很多吧？”他转而对副驾驶座上的人交谈起来。
葵连忙应道：“是，主要就是因为18万円的工资实在是太低，很多人从一开始就是将万事屋当成了跳板...但很多流浪汉都是从我们这里重新振作起来的，想要进入社会，我也不好拒绝。”
“这不是做得很好吗？”秀则赞许，“有了这个成绩，相信全社会都会将我们看成一个公益性很强的企业了，这对我们有利。”
葵悄悄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您会责怪我们呢。”
“怎么会呢？不过你刚才说的‘工资太低’确实是一个问题，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不断提高技术附加值了...船前小姐，有没有兴趣把光伏设备维护指导的活也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