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家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玻璃柜，走到了舞台边沿。159txt.com
他的行动显然出乎了大家的意料。仿佛这时候他们才想起，进到柜子里的时候并没有人给他们开门，谁都没有钥匙，所以门这时候应该是未曾上锁的状态。
阿万司和野间裕愣了一下，不约而同朝着门口跑去，想要用肩膀将玻璃门撞开。
不过，他们很快就发现了：其实外侧的门同样是由两扇组成。小说家可以出去，另一边却是锁着的。
恐怕是在水缸往下倾倒的时候，就在机簧牵引下自动上锁了。
“喂……喂！你到底想做什么？！”
阿万司一边拍打玻璃，脸庞紧紧贴在隔板上，一边大吼道。
*
小说家这时候已经离开柜中，所以从内侧拍门的声音，包括里面人的大吼大叫，他全都听得不甚清楚。
不过，他还是扭过头去看了一眼。
玻璃柜内的水位线已经到达五分之一左右，这会儿到了他们裤裆的位置，
在浮力的作用下，像小男孩这个体型的，只要稍微一动，就会双脚离开地面，在水面上漂浮……被关在里面的人们，这会儿看上去更像是鱼缸里的鱼了。
几张扭曲的面庞贴在玻璃上，正朝着他发出无声的呐喊，这一幕看上去有些恐怖、又有些滑稽。
小说家忍不住笑了起来，摇了摇头。
他救不了任何人。
他慢悠悠地离开中央处被灯光笼罩的范围，走到舞台边缘。
脚下是大红色的柔软地毯。往前头俯瞰，一排排座椅往上方和大厅后方延伸，舞台本身的面积比想象中的还要宽敞，且高度颇为惊人。
可能是因为光线昏暗的缘故，他甚至看不到清晰的地面，判断不出假如贸然跳下去，会不会摔断自己的腿……总之，小说家还是放弃了直接一跃而下的想法。
最近一排座位的人，距离他仍然有五六米远，起码不是能用手就能触碰到的位置。
对于观众们来说，一位演员突然离开舞台的中心，到达靠近他们的位置，肯定会下意识地将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他们大概会觉得是不是出现了意外，还是说会不会是节目组安排的互动环节——
此时此刻舞台上正在发生的一切，自然不能同一般的电视节目相提并论；真正的电视节目大家都该看得笑哈哈：被关在装满水的囚笼里后逃出生天，听上去是逃生魔术师的拿手好戏，而现在，却变成了一起真正的杀人事件。
话虽如此，下方的这群观众们果然还是太奇怪了吧？居然真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就算他们真是为了看杀人表演来的，这时候不该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表达兴奋吗？
小说家蹲下来，拿手撑着下巴，仔细观察着观众们的样子。
既然这群人没有反应，他就大模大样地看了。
阿万司为这个舞台的存在而感到生气，因为他觉得众人站上这个舞台，被底下的观众们盯着，就像是变成了动物园中被关在囚笼里围观的野兽，或是马戏团里的猴子。
不过，只要放平心态，从另一个角度看待问题，就算世界可能不会变得更美好，起码不会气着自己。
若是自舞台上看人，观众席上的人才是取乐他的表演者。
只是……
“不及格。”
小说家评价道。
他看不清这群人的表情，因为每个人的脸上都戴着面具，每个人都一动不动像是泥雕木塑。
这作为表演者而言当然是不合格的。世上存在佩戴面具不让人看到表情的演出，存在没有音乐没有台词，纯粹依靠肢体动作来表达美感和故事的演出，但不会有随随便便找一群人坐在那儿当木头的表演……
“喂，听见了吗？”
小说家一边说，一边捡起旁边地上躺着的一条电缆。
这条电缆通往附近一台压根没通电的音响。
他将电缆当作绳索，手里拿着，随意转了几圈，然后朝着坐在最前排的观众扔了过去。
这个动作十分无礼，就连不远处还在水中挣扎的人们都看呆了。
电缆顶端的插头，“啪”的一声砸在了面具上。
中间没有人伸出手阻止，被砸中的人亦没有试图拿手去阻挡，只是静静坐在椅子上。
然后，面具就这样歪歪斜斜掉了下去，露出一位老人在舞台灯照耀下异常惨白的脸庞。
“难怪。”
小说家不出意料地叹了口气。
他又将手中的电缆甩了甩，往旁边那个人的脸上砸去。
面具掉下来后，露出一张浓妆艳抹的女性的脸。
她的样子看上去比他身边的老人更不堪，双目圆睁，嘴唇青紫，耳鼻处似有血迹，本来还算看得过去的脸显得尤为狰狞。
……原来，坐在底下的观众们都是一群死人。
全场静悄悄的。
所以，他们其实全都已经……死了吗？
不知从何而来的一阵风，吹得他浑身发凉，小说家仿佛感受到了一股森森的阴气。
就算是他，也没有一次性见过那么多具尸体——至少没有见过一群死人全都整整齐齐排列在面前的场景。
黑帮匪徒火并的战场，邪教徒****的仪式现场……种种场景在他脑海中划过，却没办法与现实的景象对上号。
有观众席、有舞台，此地本该被称作“剧院”，但就以目前的状况来看，不如说是“坟墓”更合适。
小说家吐了口气，拍了拍肌肉僵硬的膝盖，好不容易站了起来。
……等等，他想，其实还不能确信底下的观众全都死了，哪怕是被打掉面具的两个人。
说不定观众们是因为某种麻醉气体而处于昏迷状态。当然，即使是麻醉气体，结果仍然有可能威胁到性命，就像举世皆知的莫斯科剧院人质事件一样。
小说家再次转过头去。
这时，玻璃箱里的几个人已经全都漂浮起来了，水位线涨到了男人们的胸口，而小男孩不得不抓住旁边人的衣服，才勉强避免溺水。
再这样下去，水很快就要漫过他们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