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台，我来请罪了。151txt.com”林庆业夹着头盔，站在门口——
说老实话，朱由检一直对他这个态度非常满意。毕竟，林庆业理论上是外藩陪臣，不需要在这里执臣礼。但朝鲜人一直在礼节上非常恭谨，办事也得力，很难让人真的去治罪。
虽然这确实是罪过。但纵观历史来看，这种行为在200年后就不算罪了，反而是值得鼓励的。
如果单单就治军不严这个罪过本身来看，这个罪过可大可小。理论上，林庆业也是外藩陪臣，他也不好插手太多，也不好直接去“管教”。
“行了，这个事我记着。你先坐下，有更重要的事要交代。”
林庆业进门，在旁边坐了个马扎。
“制台请吩咐。有什么事？”
“你们，平时是怎么训练的？”
这个问题非常关键。朱由检想要知道的是，朝鲜军在如今是否有能力独立支撑出一个“战场宽度”。
这非常重要。战场宽度是衡量一个单位是否为“主战兵种”的重要，甚至可以说是唯一的指标。
长矛方阵在这个年代已经不能单独支撑战场宽度了。单独把一队长矛方阵放在一起，很容易就会被射崩。
火枪手组成的阵型也不太行，因为火绳枪太过稀疏，很容易就会被冲锋击垮。
换而言之，这两个兵种虽然在战场上可以就这么站在那里，但他们提供的“宽度”是无效的。他们所站的每一尺战线，都是绝佳的突破点。
只有把火枪手和长矛方阵组合起来。二者可以穿插叠加，也可以分散叠加，都可以。但只有叠加在一起，而且“有效”地叠加在一起，才能在这个时代提供战场宽度。
这种混合兵种的方阵，才可以在战场上应对各种局势。可以散开火枪出去射击，骑兵来了可以让火枪手推回去，推矛的时候也可以让火枪手迂回到侧翼，等等等等。
散兵在此时一般并不提供战场宽度。因为散兵甚至不会和敌人接触，总是在接敌之后保持距离。敌人后退就前进，敌人前进就后退，很难真正去“阻滞”一个方向上的敌人，从而真正在战场上提供出“宽度。”
在这个时代，散兵的“散”，是依托于方阵的散，每个方阵都有自己的散兵。并没有“散兵”这个独立的编制。
散兵能在拿破仑战争后逐渐替代，并且兼并线列步兵，就是因为那时散兵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甚至散兵自己在交替掩护下发起纵队冲锋，连线列步兵这么最后的一切职责都替代了。
而在二者之间，独立编制的散兵历经了几百年的发展。有轻步兵、猎兵、散兵等重重名号，承担各种大同小异职责，但通常都是打杂。只在工业革命的全盛期，步兵手里的火器家伙都得到了改进之后，散兵才能真正手上历史舞台。
但是朝鲜兵行不行呢？虽然从历史上来说，朝鲜不是真正的散兵，他们是朝鲜国的武装力量。把朝鲜兵全部当做“散兵”来用，其实是对朝鲜兵的一种不信任。是在否认朝鲜兵有独立作战的能力。
但朱由检不会一口否认这一点，他还抱有一些希望。因为“有效宽度”这种玩意儿不是游戏属性，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它大多时候，都介于“有无之间”。
比如长矛方阵对王师来说当然不算战场宽度。但是如果拿去对付莫卧儿，莫卧儿以骑兵为主，火力并不强大，那么长矛方阵无论如何也就算一个有效的战场宽度了。只要能独当一面，自然就可以撑出一个宽度来。
就今日的情况而言，朝鲜兵确实是第一次在他面前打出了一个“宽度”。他们确实是独自遏制住了耶尼切里突破的企图。
这倒是一个让他惊喜的发现。如果善加活用，或许也可以给王师省下不少事。
只是朱由检一直不知道，这些朝鲜兵到底是怎么练出来的。
“您问训练？额...这个事能说的吗？”
“和我有什么不能说的？”
“可我要是说了，似乎不太好。但制台你问了，我又不能不说。”
“你是说机密？”
“不不，在朝廷面前，朝鲜哪有什么机密。只是朝鲜训练这些兵队，似乎有悖于朝廷一贯以来对朝鲜的要求。所以我不敢在制台你面前胡言乱语。”
“我都问了，那你就说吧。算了算了，现在我也不会追究什么责任。现状如此，我们就把现状搞清楚，然后看看后面应该怎么办。”
“那我就说了——首先制台你应该知道，朝廷一直以来都严控朝廷的火药。朝廷把朝鲜玩火自焚，各种意义上的。”
“这个我知道。”他看过邵纲那里提供的情报。实际上朝廷严控的不只是火药，朝鲜要进口的几乎所有物资都要被朝廷严控，甚至连做角弓的牛角都被控制住了。
“在壬辰年之前，朝鲜这里每年只能收到放花炮用的火药，我们已经跪谢天恩的。壬辰年的时候，朝廷大手一挥，一下子赐给朝廷70万斤火药，根本就用不完。之后虽然赏赐变少，但朝鲜已经...因为已经用了火药，所以经常从日本，或者其他地方采购。还请制台恕罪。”
朝廷对朝鲜的关市，甚至比对蒙古人的还要严格。因为有时候朝廷并不知道蒙古人在哪，但朝鲜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它就在那里动不了。它甚至一步也不能扩张，因为大明就是它唯一的邻国，中间还有一道恰到好处的鸭绿江作为界河，剩下三面都是龙王爷的波臣。
在这么个尴尬的局面下，朝鲜被压迫在半岛上一动也不能动。对朝鲜的控制也达到了历史以来的新高峰，而且朝鲜自己甚至对此并无太大异议。这个政策可以说是非常成功。
但代价是，朝鲜直到万历年还在用洪武年的火器，结果被渡海来的丰臣秀吉当头一棒。
朝鲜在之后虽然开始了转型，但依旧被多尔衮狂飙突进，12月8号渡过鸭绿江，12月14号就杀到开城，已经可以看到汉江了。几千个建州超人一路狂奔，6天突破300公里的山地，比闪击波兰的突破速度还要快。
被这么揍了两遍，朝鲜在朝廷这边的风评确实不太好——但也很难说这个风评真的怪朝鲜自己。壬辰倭乱那会，朝鲜被严格封锁。壬辰倭乱之后，虽然封锁有放松，但多尔衮飙车这种事换成朝廷也未必能挡得住，更不用说朝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