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问您需要送信吗？”
“不必。199txt.com”克里斯蒂娜放下笔，“他怎么还没走，我和家里人写信，他也想看看？”
“他说想要和您再谈谈。”
“有什么好谈的...啧，不过也行。我倒是也想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让他进来吧，你们别走，都在旁边站着。这个威尼斯人总是喜欢谈价钱，人多的时候他就不好乱开价了。你们不用说话，站着就行。”
——“克里斯蒂娜陛下，威尼斯竭诚为您提供优质的邮便服务。只要您的信一送到威尼斯，我们的信使可以在3天之内将其送到柏林。”
“不必了，我有自己的信道，不需要你们来麻烦。”克里斯蒂娜没有抬头，“还有什么事没有？没事你就去吧，我还要去震旦那边和我的同僚共进晚餐。”
“您真的不打算再考虑一下？您真的要在整个新罗马帝国推行垄耕制？哦，我的克里斯蒂娜陛下，我的罗马凯撒，您这完全超出了....不只是超出了我所知的，还超出了亚里士多德和柏拉图所知的啊！”
“别拿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来压我。柏拉图知道开花弹要怎么发射吗？亚里士多德知道99乘法表怎么背吗？希腊先贤不知道的事，现在就不能做？希腊先贤不是给你这么用的，你应该出门左拐，去罗马找教宗大人讨论一下经文里写了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可是...”
“啊，莫林先生。”克里斯蒂娜望着他，“你不如说说，到底有什么事让你不放心？”
“因为，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颠覆现有的秩序会...”
“会让威尼斯的生活方式被改变？我知道你在担心这个，你很珍惜身在威尼斯的生活。我也知道，威尼斯人都很珍惜这个。不过，你们不是要搬到罗马来了吗？”
“我认为，我们在罗马可以和在威尼斯过上一样的生活。是这样没错吧？”
“确实如此，所以罗马城之外的事情，和威尼斯人没什么关系吧？这是乡村结构的变化，和城市无关。君士坦丁堡的城墙里只有区区几块农田，难道莫林先生您想要亲自种田，所以很关心两头牛和犁和一头牛的犁有什么区别?”
“不不，我的意思是...这可能会影响罗马帝国对领土的控制。”
“啧。”克里斯蒂娜放下笔，“莫林先生，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威尼斯人——但你有时候，还没有跳出一个商业共和国的思维。就像我，我也正是因为跳出了‘蛮族国王’的圈子，这才知道了自己缺了什么。你真的觉得，这会影响罗马的统治？你好好想想，这会影响谁的统治？”
“谁？”
“很简单，谁更依赖封土地授益关系，谁受到的影响就更大。莫林先生，你真的觉得，我会想要封出去一大堆的帕拉丁地主？”
“哦？！”莫林问，“那么您其实是想要...想要用这种方法来限制封建贵族？”
“那是当然。从最基础的村社开始——为什么欧洲各地，哪怕一个小小的男爵都能在当地肆意妄为？这个问题的根源，就在于三圃制。无论三圃制，还是二圃制，只要土地在不同的田地上进行轮作，那么农户就不可能自己经营土地，因为一家农户不可能把自己的土地分成三块，然后让其中的一块休息一两年，并且在上面‘放牧’什么牲畜。怕不是只能放牧田鼠。而一旦转为垄耕制，每个农户就能在自己的土地上连续耕种——或者说，拥有了连续耕种的能力。那么只要他们一有机会，就可以去开垦荒地。放眼全欧洲吧！”
她指着门外：“你所经过的地方，到底有多少地方是荒地？如果你去过震旦就知道了，或者你去翻阅传教士的游记也可以知晓。欧洲的国界只是虚伪的表象，大部分的国土都是荒地。你想知道具体的数字吗？我告诉你，不列颠的五分之四，法兰西的一半，还有意大利——意大利你最清楚，只有很小的一部分土地有人耕种，其他绝大部分地方都是荒地，整个欧洲至少有三分之二的地方有待开发。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去开发？因为离开了村社，农业生产根本就无法进行，开垦新地哪怕对男爵来说都是巨大的开支，恐怕只有伯爵老爷们也可以试着在自己的土地上创建新的村落，然后养活更多的农奴。”
“所以一旦所有人都具有了开垦荒地的能力，这些基于封建授益的贵族就会失去权柄？”
“我不好说‘立刻’会失去，但这至少让农民有了离开的底气——以往离开村庄，归根到底还是逃去另一个村庄，另外的地方说到底也不过是另一个领主的地盘而已，没什么区别。而一旦农民可以自己开垦土地，那么他就能选择自己的命运。换而言之，国家不再需要依赖中间阶层来组织发展农业的生产，每个农民都可以直接向‘国王’寻求庇护。‘国王’也就是，君士坦丁堡，就是我们所在的地方。所以，你明白了吗？”
“这么说来，威尼斯也可以借此进行扩张？”
“那是当然。虽然村落里没有了领主老爷，但归根到底还是要交易。自然形成的村落也会形成新的贸易中心，还有新的城市——这些城市天然就不在封建领主的控制下，这是威尼斯向内陆扩展的好机会。威尼斯就是罗马，这对罗马来说也很重要。届时，你们大可以在整个欧洲兜售‘特许都市’的自治权，就像汉萨同盟的那些自治城市一样，在整个欧洲范围内逐步剥离封建领主的影响，进而让那些蛮族国王们失势。当然，某些‘蛮族国王’恐怕也会加入我们。”
“比如您的表亲，勃兰登堡的选帝侯？”
“不只是他们。我想法国恐怕也会加入，以及不少德意志地区的开明君主——而不愿意加入的，都会在这次‘大开垦’中落伍。虽然是对内开垦，但开垦出来的土地恐怕能再建四五个英格兰，再建一个法国，再建好几个勃兰登堡。这是新时代的罗马大征服，不止靠剑，还有犁。震旦历史上发生过这样一次变革，没有跟上步伐的诸侯国全都变成了革新者的养料。而我们知道了这一规律，就能以罗马帝国的身份成为这次变革的最大受益者。你应该高兴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