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克里斯蒂娜尝了一口，“还真是洋乳香。kanshujun.net先放那吧，我回头再慢慢尝。不过有酒还是其次，知道这里有洋乳香，就能从里面分析出许多有用的东西。”
“哦？比如呢？”朱由检坐在她面前——她的时间不太多，回来阅览一下最近的信息，她还要在天黑之前渡过海峡到对面。
“比如我们可以知道，至少在前任苏丹执政的时候，奥斯曼确实有准备对威尼斯治下的克里特发动全面战争，所以开始在作为海军基地的加里波利半岛囤积军需。当然还是和往常一样，奥斯曼所谓的‘军需’大部分都是你找到的这种，苏丹的下酒菜。”
“就这些？没别的了？”
“有，但是不需要提前囤积。军需无非就两样——吃的，和用的。吃的东西，基本靠抢。他们有时候抢别人，有时候抢自己。抢自己的时候偶尔会给补偿，但条件并不怎么宽松。所以你可以看到那些被征招来的老农死守仓库，因为丢失仓库就丢失了在奥斯曼‘公平循环’体系里分配的资格，他们一定会被无条件地抢掠，而且得不到任何补偿。这甚至不需要苏丹亲自下令，因为吃不饱就要去抢，这对耶尼切里来说天经地义。”
“那用的呢？”
“用的无非就是火药——我觉得你把欧洲这边的场动静想得太大了。粮道这种东西根本就不存在，大不了就是一抢。火药也都是各人带足各人的，长期的战斗可能偶尔需要一队补给，但远远达不到‘补给线’的地步。偶尔能运来一趟就行了。如果如果你看到苏丹运下酒菜，那基本就是全部的‘补给’。其他的，吃喝就地解决，用度随军携带。比如炮兵在耶尼切里里面有专门的炮兵团。”
“那这是否也可以说明，奥斯曼实际上并没有下一步的计划？”
“这还真说不准，因为我也不知道那个老太后想干什么。从我小时候开始，那个老太后就已经执政了吧，结果我长大了还是她执政。这么多年了，我还是没想通她要干什么。正常人的思路是可以预判的。但那位老太后到底想干什么，没人能摸得清。她有时候为奥斯曼国思考，有时候又为奥斯曼家族计量，更多的时候是为她自己。她有时候甚至看起来更像是希腊人。”
“那你能从‘洋乳香’里面得出来什么？”
“就从这些酒里面——有意义的正是存酒这个行为本身。你应该有听说，苏丹从来不和其他人共同用餐。原因，你不是在揶揄苏丹吗？你是苏丹的敌人，这倒是无所谓，苏丹也不太在乎他的敌人怎么骂他。但如果宫廷上下都把苏丹喝发酵葡萄汁这种事拿来调侃，甚至让它变成一个梗，那苏丹的脸就挂不住了。”
“这个...好像很有道理。”他想起邵纲的日常工作——邵纲也是不希望有人把都把历代先帝的“丰功伟绩”，比如“户部尚书”之类的挂在嘴上。但锦衣卫的工作似乎不怎么有效，这个梗已经传得满大街都是了。
这也不能全怪锦衣卫，这事情锦衣卫管不来。老朱家的皇帝一个个都跟造梗机似的“活泼”，拿网兜着也兜不住。
但奥斯曼就好办了。朝廷不能随便砍说“户部尚书”的人的脑袋，但是苏丹是真的可以。因为从伦理上说，天子是君父，父慈子孝，君父随便砍人脑袋是有违人伦。但苏丹就无所谓了，苏丹和臣民是主仆关系。他连自己的兄弟都砍，更不用说奴仆。
但奴隶挨的刀子多了，反心就会渐渐升起，这对于苏丹本人来说当然是坏事，毕竟苏丹也要磨刀。毒蘑菇会用鲜艳的颜色来标识自己的身份，苏丹也也不想随随便便就砍了不重要的人。
在此基础之上，营造苏丹的神秘感就变得很有必要了。如果没人知道苏丹吃什么那就没人能拿“发酵葡萄汁”来揶揄某一个具体的苏丹——虽然大家或多或少都知道，但这种指控很难归咎到某一具体苏丹本人的头上。
“但是现在，苏丹的行为的行为并没有得到掩饰？”朱由检问。
“对，问题就在这里。照理说这种东西应该会被清理掉，不可能在这里都存成陈酿了。而负责这方面事务的，一直都是一个人——苏丹他母亲，也就是太后。虽然理论上苏丹自己吃饭，但太后除外。作为母亲，太后会经常和苏丹用餐，并且管教他的用餐礼仪。”
“所以这些酒是...”
“是穆拉德四世时留下的，她的大儿子，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君主。他喜欢战争，建筑，和艺术。他是妈妈最爱的儿子，在伊斯兰世界也是有名的君主，曾经和年轻时的沙贾汗在巴格达碰面，会餐，交换礼物，并且友好地划分了双方的势力范围——然后，他就死了。死因可疑，据说是因为饮酒过度而引起的肝硬化。也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太后终止了对外扩张的计划，转而变得像现在这样保守。”
“太后，她很伤心吧？”
“我不知道，毕竟我没有见过太后本人。但对一个母亲来说，这一定是人生中不修复的伤痕。不过她不只是母亲，她还是奥斯曼的苏丹娜。在最爱的儿子死于肝硬化后，她推出了另一个儿子——也就是现在小买买提的父亲。我们有理由相信，太后实际上并不怎么喜欢这个患有精神疾病的儿子。”
“人会讨厌自己的至亲吗？”
“不好说。人和人的经历不同。像她这样执掌一国大政的太后，经历地尤其多，她对亲情的感受恐怕也和我们不同——这或许也是为什么，那个健康的儿子对他来说尤其珍贵。眼下这些好酒，恐怕就是那位有雄才大略的，令人遗憾的苏丹留下的。他是个很有品味的人，和他下棋一定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