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这根本就不是谈价钱的态度。186txt.com张苍水，你步步紧逼，先开设一个我无法接受的条件，又开了另一个我无法拒绝的条件，然后告诉我只能选最后一个。你难道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那我还是要说，你的话从第一句就有问题。我，不是来和你谈价钱，我是来宣读朝臣合议，这甚至和我本人的意志没有关系。你呢，国姓，难道你就想要盘剥百姓？我想这也不是你的本心，而是你身为其位为谋其政。既然我们都不是在为自己的本心而说话，那我们不妨由心而发，找一找我们的共识在哪里。”
他竖起手指，指着郑成功，又指了指自己：“你，想要抬粮价？但我对粮价有多少根本就不感兴趣。我只希望不要饿死人。你呢？”
“好吧。”郑成功看着冰块，没直接看他，“要说实话，我并不想让粮价跌下去，但我更不想饿死人。”
“所以，我们的共识就是——我们要维持粮价在一个不高不低，但比现在高的局面，是吧？那么就两招了。第一，你出手把粮价抬上去，抬到多少可以再议。第二，你出手让内外粮价脱钩，这样再饿死人就不用你背锅。”
“等一等，我认为你说的这两个建议比刚才那个...‘全部染红’更讲道理，你这个人很中肯。但为什么一定要是我？”
“因为这件事本质上就是你拐跑20个进士的余声回响，更近一步说这是你的业力。如果你以后还想继续拐走进士，那你就要把这件事平了。你违反了一次规矩，你就要重新证明你是个守规矩的人，要不然‘他们’就不会和你继续合作。”
“那既然和百姓的命无关，那我就要说了——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吗？我只出我应该出的份量。我就说张三杀人的问题吧，难道张三和刀不应该全都负责吗？”
“是这个道理，我也认为捉刀之人应该负责。但是吧...”张煌言摇了摇头，“这不是你挑事在先嘛。那你就委屈一下，把这个担子扛了吧。”
“我不扛！我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百姓的生计已经解决了，我心无挂碍。剩下的生意归生意，我出我该出的那一部分，其他的让张三自己解决。”
“唉，既然如此，我也只好用锦囊妙计了。”
“哈？”郑成功还在愣神，就望见张煌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锦囊。又从锦囊里掏出来一张纸，在他面前缓缓展开。
“这个是...我的成绩单！”
“哈？”这下朱由检都停下来了。他把西瓜放到一边——先前他也隐约觉得，说不定就是成绩单。这很好猜，因为要说钱谦益手上有什么把柄，那就是成绩单了。但他还是没料到，竟然真的能在这种场合把成绩单掏出来。
“居然是零！”看了一眼成绩单，郑成功大惊。
“废话，你缺勤缺考，当然是零。国子监一年要修六个学分，你一个都没修到。今年秋天你再凑不到六个学分，就要被开除了。”
“你在威胁我！”郑成功的眼睛都瞪大了。
“你看着办。”
“啊啊啊！何其歹毒！何其狠辣！太卑鄙了！好吧...好吧...我认栽。”
“诶？？？”朱由检把瓜撇到一边，“大木，你这就认栽了？你怎么怎么干脆？不就是成绩单吗？你还在乎一个成绩单？”
“可是我真的会在乎成绩单啊！我应该像一个正常人一样，考秀才考举人，再考进士。但我偏离正途已经太远了，我无时无刻不想要重新走上常人应该有的路。我...我不能被国子监开除，绝对不能，要不然我这辈子在别人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你竟然还会有这样的想法？可是你不是，很有钱？”
“钱是身外之物，但功名是自己的。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只有功名可以流传。我老爹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花了好大的功夫让我拜钱阁老为师，还花了大价钱把我送进国子监。我一定要堂堂正正地从国子监毕业，绝对不能只是随便捐一个功名就草草了事。”
“额...虽然我不太懂，但好像真的对你很重要的样子。那既然是你的选择，你就和张苍水谈谈吧。”
“我，认栽了。”他低下头，“请学长指教，我要怎么才能把学分补上。”
“补考就行，我来监考。不懂的可以来问我，我会帮你补上缺的课。这样在今年秋天以前可以帮你补三个学分，剩下三个，我带你做个课题吧。”
“什么课题？”
“解个甲骨文的字就行，翰林院开了赏格，院内生员解了字可以抵扣学分。很简单的，我们就研究这个字到底是‘后’还是‘司’。我们闲的时候可以一起翻翻书，解出来以后属你的名。一点都不难。”
“多谢学长！只要我能补齐六个学分，从今以后你就是我郑某人的老大哥！”
——“他们，谈完了？”送走了两人，邵纲进来换冰。
“谈完了。”
“看着似乎很顺利嘛，我看国姓和苍水走的时候勾肩搭背，有说有笑。”
“那两个在表面做戏，成年人的塑料友情罢了。”朱由检挑完了瓜子儿，正在小口吃着西瓜，“我在旁边听着，他们两人一开始还试图针锋相对。但发现对方不会轻易屈服之后，开始寻求达成共识。他们两个最终也没有谈论到核心议题——到底是搞重农主义的工业还是重商主义的工业。”
“那么，要不要派人看看？”
“派人看着吧。做他郑家的老大哥，恐怕没有什么好下场，毕竟他老郑家的习惯就是专杀大哥。等着吧，他们的合作只是暂时的。迟早有一天，他们会对路线问题进行最后的大讨论。”
“那么，制台。”邵纲问，“我们要给哪一边背书？”
“我已经有数了，到时候自然有分晓。比起这个，我倒觉得钱老头不愧是钱老头，他给出的上中下三策其实都有趣，尤其是...老邵，你知道在哪弄便宜的红色染料吗？要可以吃的，至少能给猪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