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古斯塔耸肩道：“这就是时代的局限性了。158txt.com魁奈毕竟还是个法国人，他还是路易十六的御医总管。后来他觉得学医救不了法国人，才开始研究重农主义，从人体循环的脉络中悟出了重农主义思想——没错，他这是格物格出来的。不过就算如此，他也不可能去反对法王的，他只能希望法国国王变成‘哲人王’，如此来完成天命的逻辑循环。你要问魁奈：‘你这套硬是讲不通，怎么办？’那魁奈也没有办法。他只能朝东边一指——你看，中国人就是这么办的。”
“所以，归根到底，天命要讲通喽？”
“是这个道理。重农主义集团非常讲究自然秩序——政权的使命不在于平衡政治团体的利益，而在于促进社会的发展，让社会朝着对国家的人民最有利的地方发展。所以国家权力，决不能由国王和贵族分享，更不能引入暴民政治这种散成碎片的混沌玩意儿。所以后来拿破仑称帝，重农主义集团是支持的。因为拿破仑在被西班牙的事情逼疯以前，他确实很符合哲人王的标准。”
“嗯...果然不愧是能开出革命之花的种子。这个玩意儿听着，就非常中国。”
“它就是从孔孟之道里头悟出来的，当然中国了。”
“倒也是...我倒是想过用孔孟之道来注解剩余价值，没想到还真的有人这么做过。既然我与古人暗合，那就太省事了。你列个条纲吧，我照着来研究一下。如果按照重农主义集团的思路，我带明要怎么施政？”
“我看看——按照魁奈写的，你这么来就行我看看。你往后翻一翻，翻到第八章第18节，《建立保护型权力》。”
朱由检翻到了那一页。
“这段要结合上文来说——魁奈认为，国家需要靠武力来保卫，生产需要靠武力来保卫，人民需要靠武力来保卫。因为不同于靠掠夺而生的盗贼国家——此段暗指什么国你应该知道，反正作者是法国人。为什么需要保卫呢？作为农耕国家，每一个耕作者在劳动了一天以后，他需要睡觉和休息。所以国家不能够随意征招农闲的农民，他们需要自我提升自我发展，这样才能有结余去投入到更大规模的生产中。所以，国家要建立起一只常备军。”
“诶？这不是已经在建了吗？而且这个思路，似乎和军户一样。军户，就是为了不麻烦民户才设立的。当然后头虽然烂了，但不打扰百姓一直是改革的方向。这事情我已经在办了。你看看后头，我还要干什么？直接说标题。”
“我看看啊。标题是——轻徭薄赋、发展生产、改革内政、奖励开垦。”
“等等等等，你这是魁奈说的？你这不是把历史书的套话答案复制一遍？”
“没有，魁奈就是这么写的。都说了嘛，他这是从孔孟之道里头悟出来的，当然和你国历史书干的事情一模一样。”
“那这样很没有说服力啊！本来就是这样，那要哪里要改的？”
“我看看啊...按照路线图，你还有些事情没有干。第一，废除人头税，摊丁入亩。”
“这什么玩意儿？！这不是他带清朝干的？”
“是没错啊。如果你照着这一套来，还有什么没有干的，那就是摊丁入亩了——我说实话吧，重农主义集团的很多政策，是针对法国这样的西方国家来说的。很多在西方迫切需要改革的事情，在你们这边根本就是常态，或者既定路线。”
“算了...”朱由检捂住头，“你尽量挑些，魁奈指出的不在既定事项上的意见。除了殖民、废除徭役之类的。”
“魁奈说要废除贵族封地，并且取消一切个人特权。”
朱由检眨了眨眼：“我大概理解他的意思，他在说法国贵族？可我国已经废过了啊，已经证券化了。至于司法特权，本来就国法面前人人平等，我朝又不兴‘丹书铁券’这种东西——再说，那玩意儿谁拿谁死。”
“那么剩下的就是，一些原则性的纲领。我觉得这些比具体实践更重要——为什么上头说得那些很像你已经在办的事情呢？因为魁奈是直接搬过来用的。但他提出的一些原则，倒是可以用一用的。比如，你翻到换本书，看《谷物论》。谷物论是魁奈的开山立派之作，也是重农主义集团的圣经。这里头，就没有明指中国了。”
“诶？为什么不指了？”
“因为早年的魁奈，我先前说了他是法国国王的太医，还是首席太医。他弃医从政，是觉得学医救不了法国人。而他了解中国思想的地方，就是法国宫廷——当时正处于启蒙思想的顶峰时期，法国宫廷盛行对中国文化的崇拜。而魁奈，他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政见全都是从中国剽来的。”
“啊，这种我明白。这就是抄袭和玩梗的区别——抄袭，是‘怕别人看出来’；玩梗，是‘怕别人看不出来’。归根到底是有没有自己的东西。那《谷物论》，就是怕人看出来喽？”
“是，《谷物论》开头这段就很有意义——重农主义的工业，和重商主义的工业，有什么区别呢？当时法国为了增加出口，在国内生产漂亮的呢绒布。呢绒布的原材料是上等羊毛和生丝，可法国根本就不产上等羊毛和生丝，需要进口。法国国内有大量的人从事加工呢绒布的工作，魁奈觉得这非常不好。”
“诶？为什么？”
“因为这么做的目的，仅仅是因为呢绒布的销路好，法国要以此来赚取外汇。但法国没有这样的资源禀赋，却需要和国外产业竞争。法国必须通过改麦为桑，在本地强行种桑树。还需要压低粮价，来维持城市人口。一来二去，就只是为了赚取外汇，整个法国社会被搞得乌烟瘴气。所以魁奈认为，法国应该立足于本土的资源禀赋，来搞内循环。国内出产什么，就扩大生产，在农业的基础上让工业自然生长出来，不逆天而行。以此建立自洽的内循环，农工两开花。”
“等等...这怎么又开始耳熟了？”
“所以这是暗搓搓地抄——中国地大物博，无所不有，天然就能建立内循环的经济。内循环的经济，虽然效益并不是最高的，但对整个社会的发展最有益。但中国就完全不一样了，魁奈认为这个世界上所有的资源都能在中国找到，中国简直是就是个重农主义的乌托邦，不需要逆天而行就可以把每条产业链都能从头到尾包圆，简直是地上的天国！”
“这确实是某种意义上的天国...”
“所以，在他的理想中，中国具有建成乌托邦的潜势。至于他法国嘛，资源禀赋也不错，但还不够大。虽然没有办法建立地上天国，但可以建立人间小天堂了。魁奈对此的解决方案是，他希望能够建立周礼一样的国际法来协调国际关系——现在正牌周礼来了，你只需要传道就行。各个重农主义国家依照自己的资源禀赋来生产合适的产品，国际之间建立‘重农主义国家之间的协作生产’，各国在一个统一的市场里进行经济互助，互通有无，就是魁奈的终极理想——拿破仑搞大陆封锁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拿破仑搞到最后反倒是封锁了自己是吧...不过，那是因为他的圈子不够大。只要我们的圈子够大，再通过推广‘孔孟之道’把各国都变成‘人间小天堂’，到时候被封锁的就是圈子外面的人了...可以啊，这花开得太漂亮了。皇明祖训里头怎么不写这个呢？我看看写没写，没写我就出个解释集，湊也要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