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台，久等了。www.ykrsoft.com”李定国在门口躬身。
“没事，你来得正是时候。你比我预想地要快多了——那边一直没有消息，我还以为你们明年才能到。来来，进来坐，我们一路上搜集了不少好东西，你来挑些吧。”
朱由检招手示意他进来——
“嗯？你的眼睛怎么了？”他一抬头，朱由检忽然看见，他左眼上竟然蒙着黑色的眼罩。
“丢了。”
“丢了？哪丢的？”
李定国在交椅上坐下，端起茶碗灌了一口,“我虽然没念过什么书，但我也看过三国。看到夏侯惇中箭吃眼睛，我也觉得那是真男人。只是...这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就没那么好受喽。”
“人抓着了没？”
“没有...那一天，来得太普通了。鞑靼马匪到处乱窜，根本分不清今天来的是谁，明天来得又是谁。我们甚至没法确定自己的具体方位，只知道大概是在咸海往西三天的位置。唉，最让我意难平的是，这件事来得实在是...太普通了。制台你知道吗，我还打算学夏侯惇拔出来。”
“那你...拔了吗？”
“嗤，我直接晕了。”李定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好像只是滑了一跤蹭破皮似的，“等我醒的时候，就已经成了这个样子。我就这么晾着到了哥萨克那里。哥萨克看到我，竟然觉得很威风，这眼罩就是他们送的。”
“唉...你真的不要紧吗？”
“要说真的不要紧，那是假的。不过，有困难可以克服，我没那么矫情。其实平时没什么问题，一开始有些分不清距离，夹菜的时候总把筷子伸到桌上。后来习惯了，平时一切正常。但最大的问题是我在马上跑起来的时候还是分不清距离，根本就对不准。啧，可惜，本来还想和国姓打马球，现在我不打着人就不错了。”
“我本来想说给你记一功...但身子是你的，坏了就是坏了，补偿你什么就挽回不了那一只眼。如果你不赶着来西边，也不会这样吧——这件事，我记下了。除了朝廷惯例的功勋以外，我以后都会一直帮你留意些。”
“不不不，制台，没那么麻烦。我没那么多事。打仗嘛，又不是赵子龙能一辈子都平安无事。少了一只眼不打紧，反正还有一只。又不是缺胳膊少腿。”
“你算你的，我算我的。总之，你不要有什么压力，我不会让老实人吃亏的——我倒是想问问，那些不老实的人，为什么没有和你一起到？”
“我大哥他...”话说一半，他顿了一会，还是接着说，“虽然他已经不把我当兄弟了，但我和他不一样。如果我们是平凡人家的孩子，我大概会把他当作父亲一样侍奉吧，毕竟长兄如父。然而我和他同朝为臣，朝中只有同僚，没有兄弟。从同僚的这一茬来看，他的问题可就大了。”
“你不要替他瞒着。他到底做了什么事？”
“他说...他在执行制台你的命令。”
“我的命令？我什么时候让他在撒马尔罕坐地不动了？”
“他说菩提祖师在孙猴后脑敲三下的时候，菩提祖师也没说。到撒马尔罕的时候，孙可望说他悟了，他说制台的深意，就在于落子河中府。只有守住河中府，制台你的努力才没有白费。”
“其实...确实有道理。”朱由检摁住额头。虽然不想承认，但从事后的结果来看，孙可望守住那里确实是可以最大化朝廷的利益。现在舒贾如此配合，也有河中府悬在他头顶的原因。但可以肯定的是，孙可望的动机绝不是从这里来考虑的。
“孙可望，他同意你继续西进了？”
李定国点了点头：“虽然我们意见相左，但他...他并没有阻止我。他给我划拨了充足的粮草和辎重，替我补齐本部的缺额。但我大概知道，那是恩断义绝，要分家的意思。”
“唉，我猜也是这样。既然如此，你怎么看孙可望呢？他改处理吗？”
“这...制台，我不大好说。”
“罢了，罢了。总而言之，孙可望那边我迟早会处理的，无论你表态不表态都一样。所以，我不逼你和他划清界限，毕竟你没有告状的习惯。”
“对了，制台！”李定国忽然抬头，“告状！我确实有状要告。”
“哦？是什么？”
李定国打开腰间的小囊，从里头拿出了一根小小的...柱状物，似乎是一条虫。
“虫？”
“是蚕。”李定国正色道，“制台，这是货真价实的蚕。”
“蚕？你在哪弄到的？”
“黑海东岸，高加索的山麓。那里的气候温暖湿润，确实是很适合养蚕。”
“问题不是适不适合养蚕，问题是这些蚕是哪来的...老邵，把图曼叫过来！”
——“尊敬的凤凰王大人，您谦卑的仆人在此待命，您有何指示？”
“这，是什么？”朱由检把蚕递了过去。
“当然是蚕，我的大人。”
“你认得？”
“我当然认得，这是纺织震旦布的原材料。我们切尔斯克人没有种过，但是高加索往南温暖的黑海沿岸有不少人在养蚕。”
“哪来的？”朱由检冷声问，“蚕是哪来的？”
“啊！”图曼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了，“不管我们的事，都怪罗马！都怪罗马！是罗马偷的！”
“罗马？你指的哪个罗马？绿的？”
“前一个！不是现在这个，是紫的！那个紫色的罗马！是罗马偷的丝绸，和我们一点关系没有啊！这甚至和奥斯曼都没什么关系。”
“有意思...谁偷的！说！”
“是查士丁尼！”
“好家伙，偷了一千多年了？”
“对，是偷了很久了。所以罗马人的托加长袍，后来他们自己就能织。但他们无论如何也无法纺织出震旦布的精美花纹来，所以还是得从震旦进口。”
“呵，蚕种能偷，但我料他也投不走屋子那么大的织机，这可是搬不动的核心技术。不过，偷蚕种也很放肆了，就算是罗马也不能饶恕。这件事，我要彻查。图曼，告诉我，现在哪里还有养蚕的？”他指着后面的地图，示意图曼去比划。
图曼上前，指出了黑海和爱琴海沿岸的希腊、安纳托利亚的几个地区。
“记住了吧？”朱由检向李定国示意。
“明白，记住了。”
“回头，一个都不要留。要斩草除根。回头我会让锦衣卫彻查，看看到底还有多少地方有漏了丝绸的技术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