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儿，有件事，重要但是也不怎么重要。700txt.com你要不要听一下？”
“什么意思？”
“就是，本来其实无关紧要。但是最近您打算和罗马的僧团接触，所以我认为这件事变得重要了。”
“嗯...说说看。”朱由检放下书，“哪方面的事情？”
“宗教方面。有一个黑衣老僧，自称科普特宗住持大和尚——什么科普特宗主教，亚历山大法主之类，名叫玛窦三世。我以前以为他是要冒用利玛窦的名字，后来一看才发现是真的。奇了怪了，怎么他们都用一个名？”
“正常，你看报恩寺的大和尚不也都是这个通那个通。法名嘛，能选的不多。那老和尚来找我干嘛？”
“传教。他想和你说说他的天父和救主。”
“好家伙，真够直接的...”
“他还想问问，你是不是长老约翰王派来的救兵。”
“怎么一个个都以为东边来的都是十字军？他们从蒙古人那会就一直搞错，还觉得蒙古人是东方十字军。都说了，不是十字军，不是十字军，重要的事情是不是要说三十遍他们才会懂？这帮人脑子里除了基督教就没别的东西了吗？”
邵纲想了想：“我觉得他们匮乏的大脑可能没法理解，蜀犬吠日粤犬吠雪什么的。你看我们京城，连狗都是不一样的，见多识广。”
“喂喂，老邵，你不要看郑森不在这就说这些包袱...他要是在这直接就给甩回去了。不过，十字军什么的，还是别说了。不要肯定，也不要否认，维持神秘感就好。所以呢？那个老和尚，为什么在觉得我是长老约翰王的同时，又要对我传教？这俩明明都是基督教。”
“我也问了，他是这个意思。他是想问问神仙在不在家。”
“哈？”
“咳...那什么，记岔了。总之是差不多的意思——他想问问基督是不是神人一性之类，因为他这个亚历山大的法主和罗马的法主在这里有冲突。嘿，有天台宗和净土宗的意思了。他觉得长老约翰王最接近基督，所以想来问问。顺便，如果你没有答复，他就打算向你介绍一下神人一性的天父和救主。”
“他是一定要见我吗？”
“不是...他就是想介绍一下，就稍微介绍一下。”
“他这么卑微的吗？！”
“多半是因为，他一直给马穆鲁克当顺民。对我们来说就是顺民的顺民，所以只能这个态度。”
“算了。”朱由检摇摇头，“既然这样我就见见他吧，以后还用得着科普特人。他在哪呢?”
“他人就在开罗。”
“他不是亚历山大法主吗？怎么在开罗？”
“亚历山大现在是个渔村，被拆了。所以他虽然名字叫亚历山大法主，但是庙在开罗。他本人就在开罗，所以上回见到我们善待科普特人的样子，似乎产生了什么误解。”
“嗯...那这样。你把克里斯叫过来，有些拿不准的事情我要问问她。”
——“见科普特教宗？”克里斯蒂娜眨了眨眼，“当然可以，我一直想要见他。他们科普特教会手上可是握着许多带劲的东西。”
“比如呢？”
“比如《犹大福音》，科普特文本是现今可信度最高的古本。还有诸多摩尼教和其他诺斯替教派的文献，这些古老的文献都被科普特教会以科普特文的形式保存了下来。如果我想探知早期基督教的传统，就得和科普特教会合作一下。”
“有道理。你凭空搞出来罗马时代的东西来，会在辩经的时候占下风。”
“唉，最主要的是malinsensé的问题。诺斯替对基督教的诘问实在是非常有攻击型，我得提前预习一下，因为我可能也会碰到。”
“嗯？那个mal什么的，什么意思?”
“意思是神正论的议题——这来源于一个经典的问题：如果上帝存在，那么为什么还有恶行？天主教固然可以将其解释为神的大计划之类，但这无论在什么时候是具有挑战性的话题。4世纪时，以摩尼教为首的诺斯替派和基督教大辩经的时候，那对基督教来说简直是史上第二可怕的信仰危机。第一次是罗马时代的密特拉教，密特拉教和基督教都是罗马国教的有力竞争者，那次是基督教赢了。下一次，就是4世纪那次，基督教和摩尼教的大辩经。实际上那次大辩经的余波一直持续到9世纪，促成了一大堆诺斯替式基督教的诞生。什么保罗派、阿尔比派之类。”
“等等...当时基督教是怎么赢的？”
“方法是确立了神正论——理论上，这是对面摩尼教的方法论。是这么个逻辑：为什么上帝存在，恶行也依旧存在。甚至，旧约上帝本身就冷酷无情，他自己也做了恶事。这些怎么解释？神正论的解释是：神创造这个世界，神统治这个世界，这是绝对的正义。神对人的统治，并不依赖神对人的契约——神，具有超越性。神的奥秘不可知，神的智慧无穷无尽。而恰恰是这种超越性，带来了人的平等。这点你们大明不是就很有体会吗？”她指了指外头：
“你看，为什么朝贡国之间可以如此和谐？因为大明具有超越性啊。大明的超越性，大明的神性，正是朝贡国之间维持平等、和睦的基本要素。所以反过来说，如果朝贡国想要维持朝贡世界的和谐，就必须尊奉大明为天朝上国。有这个天朝上国在，他们才能头顶青天当顺民。”
“嗯？说得很有道理嘛。是吧老邵？”
“是啊是啊，太忠诚了。”邵纲附和。
“你看。”克里斯蒂娜摊开手：“利玛窦当年就是这么传教的。他发现儒教和基督教有诸多相似之处，在各种地方都可以互相解释，把上天当上帝来处理。”
“等等...你这么一说，我也想知道摩尼教方面是怎么辩驳的。摩尼教怎么发言？”
“摩尼教的发言非常简单，而且在基督教看来简直是暴论——他们认为，上帝就是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