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着手的“教官”在两条长桌间走过，都上的棒子背在背后。dasuanwang.net
两条长桌四周坐着马穆鲁克，空空的碗摆在他们面前。每个马穆鲁克都披红挂彩，看着像是从火线上下来似的。
马穆鲁克们一言不发，连因为伤痛而哼哼几声的都没有。因为，图曼站在上头看着——不止是图曼，饭堂的背光的一侧还站了一整派的人。其他人他们几乎不认识，但图曼却站在边沿，还对着旁边的震旦人时不时点头，弯腰。
再旁边一个那就更吓人了！他和这些“宪兵”戴着一样的白帽子，帽子上还有一模一样的震旦文字——现在他们看到这两个字就腿肚子抽筋。而除了这些宪兵都有的行头以外，那个老头子模样的宪兵，竟然还披着托加长袍！那一定是宪兵中的宪兵。
“这个...”图曼微微侧身，“我说，将军阁下，您为什么穿着托加长袍？”
“什么托加？”林庆业莫名其妙地问。
“就是您现在穿着的这种，罗马人的装束。身上披着华丽的震旦布，不对称地披挂，然后托在左手。”
还没等林庆业说话，朱由检先问他：“原来文武袖在你们来看是托加长袍？”
“难道不是吗？”
“额...”连朱由检都愣住了，他没想到竟然有这种视觉效果。
想了想，他又问:“如果你看着我们都穿上托加长袍，你会有什么感想?”
“我会觉得到了罗马元老院。”
“那如果骑兵都穿上这套呢？”
“元老院杀出城了。”
“额...这个...怎么那么别扭。”他觉得很别扭，就像用酸梅汤泡芝麻糊一样别扭。
“那除了这个呢？”朱由检刨根问底。
“会觉得你们都有钱。那么贵的震旦布，你们竟然连裁都不裁就披着，袖子竟然放这么大——这个袖子如果给我，能额外多做好几条围巾出来。”
“那他们——”朱由检指着下头，“他们会怎么看？就是你的马穆鲁克手下。”
“他们会觉得...我看他们怕是都不敢看。您没当过奴隶，您不知道。奴隶有一种职业技能，就能根据一个人的衣着、行为举止，来判断这个人的地位，然后和自己的主人比较。有一条通行的原则是，谁穿得越多，衣服越长，他就越厉害。”
“有这样的说法吗？”
图曼朝外一指：“外面的奴隶，都不穿衣服，只有一条遮羞的布。地位高些的，比如奴隶兵，他们就有裤子和上衣。我，戴着大大的头巾，穿着长袍，他们就能从着装认出我是主人，然后辨认我的脸。再一看你们——我的上帝啊，你们穿着托加长袍，连看一眼都不敢看。”
“很好，很好，非常好。我就喜欢你们这种自己把自己攻略的样子，省了我许多事。林将军，那现在就开始教育吧，我觉得现在正是时候。”
“忠诚！”林庆业颔首行礼，然后上前一步，朝旁边的宪兵示意。宪兵拉开嗓子就大吼：“你们的统帅是谁！”
一听到这句话，那些马穆鲁克都像接通了电源似的忽然坐直，用字正腔圆的官话大吼：
“大明！”
“你们的任务是？”
“忠诚！”
“你们的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忠诚！忠诚！忠诚！”
“很好。”林庆业微微点头，对一旁的宪兵下令：“放饭吧，再把规矩讲一遍。”
‘“忠诚。”宪兵刚要回头接着说，却被朱由检叫住了：
“我说...林将军，你们到底把多少词换成忠诚了？”
“我想想...明白、了解、遵命以外，还有是、好、干得漂亮、米饭...”
“换这么多你们自己不会混淆吗？”
“不会，因为忠诚自在心中，忠外无物。”
“你们能用就好...那个，你们吃饭还有什么规矩吗？”
“那是当然，我们咨询了国姓爷，他提供了一个方案，我觉得不只可以在马穆鲁克中推行，还可以在朝鲜全军里推行。来，给制台看看什么叫‘方正餐’!”
话音刚落，前头的宪兵便在桌上猛然敲了一棒：
“听好了！放饭前最后提醒一次，吃饭，要方正！方方正正！上身，和座位垂直！坐直了！手，和身体垂直！放在桌上不许乱动。头，抬起来！不准低头！目视前方，看着你对面的人！我再重复一次，谁要让我看到吃饭时低头，谁四处张望，谁坐得不直，谁乱动，谁就不用吃了！忠诚不忠诚？”
“忠诚！”
“好。”那个宪兵一招手，所有马穆鲁克一齐起身，站得像旗杆子一样直。打饭的地方在饭堂的另一头，他们就保持着直立的姿势，端着碗直直地排队，直直地往前走。
餐室的另一头摆着两口大锅，都冒着热气。
“他们吃的是什么？”朱由检问。
“左边那口大锅里是饭，右边那口锅里是酱。每人一勺饭，一勺酱。”
“酱?”朱由检抽了抽鼻子，问道一股...虽然不难闻，但是很奇怪的混合味道，“那是什么酱？”
“嗯...”林庆业竟然慢慢低下了头，“其实我也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个东西，基底是大酱，朝鲜人平时就吃这个。从王上到百姓，全都吃这个。要是偶尔能吃到一颗泡菜，那就谢天谢地了。只是胶菜太贵，只有王上能每顿吃泡菜，百姓们有酱吃就不错了。对这些马穆鲁克进行教育的时候，当然也是让他们吃酱——反正吃多少都管够。怕他们饿死，我们还从附近搜罗了食材，比如...”
“等会，我闻出来了...你们是不是把罐头拆开来放进去了？”
“嗨。”林庆业摆了摆手，“难能给这些家伙吃那么好的罐头。只是弄了些边角料，比如那种加了面的午餐肉。那东西太油了，尤其是罐子底下那么一层，都泛油花了。堆了几天没人吃，我们就找王师要了过来，搅和搅和。然后里头还有埃及的面糊糊，还有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加上大酱熬了一锅...”
“那不成泔水了？”
“教育队就是得吃泔水，要不然出去掉了斤两，这可是埃及的‘损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