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郑成功嗤笑道，“那为什么你后来又不喜欢奥斯曼了？”
“因为奥斯曼只在公平对自己有利的时候使用公平的标准。wanben.info在埃及，他们又换了一套标准了。”
“我们可就不一样了。圣天子皇帝陛下对所有的蛮夷都是一视同仁的。你看，这就是最大的公平了。你想要这种公平吗？”
“我不想...我宁愿被当作需要提防的对手，也不想要公平地被当作野蛮人。”
“唉，你看。”郑成功摇摇头，“所以双标是人类的兽性本能啊。你得学学礼，学学如何增强人性，学学什么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现在和你说这些，也正是时候。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愿意买下埃及全部的粮食？”
“还不是为了控制埃及，你们和奥斯曼没什么区别——也和我们一样。是不是？”
“嗯...”郑成功摸着下巴，“是，也不是。因为你说的‘你们’，包含王师和兰芳公司两部分。我们兰芳公司的意图，是商业机密。但王师的意图，就是为了救人——我知道，你们在野兽的世界生活惯了，可能无法想象真正的人是如何思考的。但我确确实实地可以告诉你，王师就是来救人的。王师来的路上救了不少人，你随便问问就能知道。”
图曼扶着桌子，向前探着头：“这世上，真有这种人？”
“真的有。”郑成功点了点头。
“我不信。”
“夏虫不可语冰。”郑成功用中文念叨着。
“你在说什么？在说震旦的总督语？”
“是啊...是官话。夏虫不可语冰，这是来自古代的智慧——寿命只有一季的虫子在夏天出生，他们又怎会知道冬天的冰雪长什么样？”
“...”图曼眨了眨眼，“我活了四十五年，也没见过下雪是什么样。不过...你的‘古代智慧’很有道理。这让我想到了其他的马穆鲁克，他们的政治寿命平均不到3年，有的甚至一年就得被推翻。他们不会在乎来年才能兑现的红利，他们只能看到眼前的利润。来年的时候，他们说不定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个沙坑里了，再多的红利也和他们无关。我想，在摩诃震旦眼中，我也是如此吧。”
“很好。‘强恕而行，求仁莫近焉。’你开始推己及人，证明你在和天朝接触的这段时日里，已经开始蜕变了。”
“‘夏虫’，也可以看到第二年的夏天吗？”
“只要你完成蜕变就可以。蹲在草丛里的若虫只能等死，但生有飞翼的成虫就可以寻到温暖的地方来过冬——我尽量用你能听懂的话来解释了。我想让你明白，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正义。你过往45年的人生或许从未见过正义的存在。但现在，正义已经照在你头上了。”
“你在，试图感化我？你要想我传播正义教？或者别的什么震旦宗教？就像你们对科普特人那样？”
“不不不。”郑成功苦笑道，“我以为你大概懂了，看来是还是没有懂。你以为人的行为模式只能用宗教来规范——可人又不是织机，只有织机会按照事先编织好的程序来运行，换套程序就是另一套花样。人是人，你明白吗？人是人，不是什么别的东西，你不能总觉得人总应当去加载什么程序。”
“我只知道，人活着就要吃饭，人要吃更多的饭。吃饱了饭就想要活得更好，而这个世界上就只有这么多土地。如果土地在别人那里，那些想要吃饭的人就会去抢。马穆鲁克就是这么一群用抢来过日子的人，他们的一切都是抢来的。我也是马穆鲁克，我的任务就是保证自己不被抢。”
“那你想不想让自己永远不被抢？”
“嗯？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假设你养了很多动物。牛、马、鹿、猴之类。那么，如果让你选一样动物进屋，你会选个哪个？”
“当然是猴。猴可以进屋...等等，我就是那个猴？”
“对，你完全可以当进屋的猴。但要是你自己愿意去和牛马在一个槽里刨食吃，我也不拦着你。只是，能在屋子里围着桌子吃饭，总是好的。”
图曼眨了眨眼：“你在劝我背叛其他的马穆鲁克，和你们一起‘进屋吃饭’？”
“我在劝你以更体面地方式度过余生，不要想着做丐帮帮主。马穆鲁克终究是马穆鲁克，一群明年甚至明天就要换人的土匪山贼罢了。你图曼先生的大名，我也知道图曼先生的生平。你家祖上是图曼·贝伊二世苏丹，是独立马穆鲁克的最后一任国王。但在奥斯曼占领埃及后，所有其他的马穆鲁克都变节投靠，马穆鲁克国就这么完蛋了。作为马穆鲁克能传到今天，你简直是个奇迹——你若愿意倒戈卸甲以礼来降，仍不失封侯之位。”
“侯，有多大？”
“我们对朝贡国一视同仁。所有朝贡国的国君，都是侯。小如南洋土著，可以封吕宋侯。大如莫卧尔，也不过是恒河猴。你呢，靠着泥螺河，可以当个泥螺猴。”
说着，郑成功扣了扣桌子：“我们知道你的意思，你的所作所为全都在震旦刺客的监视之下。我们知道，你在试图试探摩诃震旦国。我再用你能听懂的经文告诉你——不要试探你的上主，就如‘他们’中有些人试探过，但为‘蛇’所歼灭。你知道‘蛇’是什么意思吧？”
“额...”图曼挠了挠头，“这是基督教的经文，是耶稣门徒保禄所写，不是我们的。不过我算是知道。”
“那你可真是不清真啊...”
“哦，我的国姓大人。”图曼摊着手，“这就是我族身为马穆鲁克又能苟活到现在的原因。只要什么都沾一点，无论谁赢了就都能活下来。”
“那就好办了。”郑成功望着他，“那你到底愿不愿意做泥螺猴呢？”
“等等...这个泥螺猴，和进屋吃饭的猴，两个是一个猴吗？怎么发音听起来一样。算了，这不重要。我愿意，我愿意当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