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邵纲点头，“那现在马穆鲁克也是...”
“对，这就是他们有恃无恐的原因，甚至他们的行为和当年几乎没有区别，他们也希望对我们使用同样的招数——第一，他们像埃及人臣服于希腊人那样，痛快地臣服了奥斯曼，也痛快地臣服于王师。28lu.net但反过来，他们认为是自己，而不是我们这些外来者拥有军力优势，所以自己稳稳当当，安如泰山。”
“那他们岂不是觉得自己是深明大义？明明可以自立为王，却偏偏要臣服于一个外来者，只为了保全埃及的百姓。诶呀，那他们可太仁义了！”
“呵~”朱由检冷笑道，“他们说不定还真是这么想的。这些个马穆鲁克啊，怪得很。和印度的曼萨卜达尔比起来，他们压根就不把埃及当作自己的本土。他们直截了当地认为埃及只是财产罢了，高加索才是永远的家。这也就不奇怪他们会看起来那么恭顺，因为只是生意罢了。既然是生意，他们可以卖点面子。但也正因为是生意，他们不想吃亏。”
“可现在，他们是吃了大亏了吧？就只剩下个长官的头衔了。”
“他们自己又不知道——不知道也好，省得我多开封赏。老邵啊，封个长官用敕书就行了吧？”
“理论上连敕书都不用，让吏部行文就行。芝麻绿豆大的土司罢了，还不用圣旨来动。但咱们这不是，填圣旨比吏部行文还方便嘛？那就凑合凑合给他们发圣旨得了，反正又不是不能发。”
“也就咱们这里圣旨还吏部行文好开了吧...唉。”朱由检叹了口气，“反正，这以后可能会成为常态。因为我们其实不打算让吏部管到海外。”
这也是朱由检和马穆鲁克看法一致的地方——海外领土对朝廷并不总是好事。在多数时候，海外领土就是个赔钱的地方。但朝廷绝不会依照赚多少钱来作为升降的依据，这点从升官图就能看到了。
升官图的骰子有三面，德、功、脏。三个里头，脏是倒退，德是晋升。而功则是很尴尬的东西，也是升官图，乃至整个朝廷的基本逻辑——“功”只在下头有用。若是到了朝廷中枢，只有德才能更进一步。功就是停下来。
立功，无用。立德才有用。这也就意味着朝廷的评价体系并不以可以量化的“功”，而是无法量化的“德”。这在国内倒也不是不行，但在海外简直是灾难。
一个南通知府自然可以凭德来晋升。但如果是西通州的知府呢？如果把让利当作德，把朝廷在西边的关税全都让了，自然是士民交口称赞。收了德，能晋升出去了，本地就只剩下烂摊子。
“说到底，问题就在那个升官图上。”朱由检摇头道，“功，是公私两得。德呢？德和朝廷有什么关系。我未见到声望能全额继承，只有在当地修桥补路，整顿吏治的政治遗产才能继承下来。我不会把这种战争前线交给朝廷，一天也不行。所以海外的指令全部用圣旨来下。”他在自己的桌上点了一下：
“就用我抽屉里这个蓝色的玉玺来盖。”
“那训政阶段，咱们不还是要从六部调人来？”
“这也是我在考虑的问题...我在想，要不要只从礼部调人，或者弄一个顾问团。如果整体搬运六部到海外，那岂不是更麻烦了。嗯...这个回头要找国姓商量商量，我看看他们是怎么处理海外行政的。”
朱由检打开了抽屉，把玉玺递了过去：“你先把玉玺拿去吧，我去问...”话音未落，挂在门上的门帘动了一下。
一阵风从外头吹进来。风很热，但太阳却不如刚才那么大了——门外的太阳像是被蒙了一层纱似的。
“怎么搞的？”朱由检迈步朝外头，因为整个帐篷都开始微微晃动。
刚一出门，天就黑了。他抬头看，却已经找不到太阳的位置，满天都是黑色。
“难道是沙尘暴？不对...是乌云？乌云？下雨了？沙漠里头下雨了？”话音未落，几滴水滴到额头。他伸手去摸，手抬在半空——
“呼啦！”像打开了淋浴似的，一道水柱——或者说水墙，直接从天上砸下来。仅须臾之间，他全身就被浇透。
全军上下被这一团雨浇懵了。
“怎么这么大雨！天破窟窿了？！”
“肉！肉还在晒着！”
“面粉！还有面粉！快把面粉搬回去！”
朱由检还站在雨里头。邵纲把他朝后拽了一步，拽回了帐篷里，他的帽檐还在往下滴水。
“头儿，这地方...”
“啧，运气真好，头一回进来就碰上这么大雨。”
“这地方不是干的吗？！怎么突然就下雨了？！”邵纲惊诧万分，“我们难道是冲进了妖怪的道场？”
“额...不是什么妖怪道场。只是近些年气候反常，沙漠下暴雨的机率提高了，正好让我们碰上。”
正说话间，图曼从门外闯进来：
“凤凰王大人！真是太幸运了！太幸运了！王师来了，苍天开眼啊！竟然在久旱的埃及降下一场大雨！果然震旦天子承受了上天的眷顾啊！他简直就是上帝的大儿子！比那尔萨先知有用太多了！”
“是吗？你觉得这很吉利？”朱由检一边拍着身上的水，一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要觉得吉利那就觉得吉利吧...多宣传一下。”
“好好好，我这就去。”图曼掉头便往外走。
“老邵，他一来倒是提醒了我——这突然下雨，是不是在埃及会引起什么宗教意味的解读。”
“这难道不是好事？”
“拉倒吧！你出门看黄道吉日，适合打仗？那适合我们打仗，不也等于适合敌军打仗？到底适合哪边？你觉得我们碰到下雨吉利，对面的法尤姆也会觉得下雨吉利。他们会觉得自己出兵反抗王师，突然就天降甘霖，那可太吉利了...准备一下吧，我猜那些在藏在沙子里的马穆鲁克今晚不来，明天也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