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写，有本事你写，你写我就敢看。sangbook.com只要你敢写，我保证把全南直隶的书店都包下来，把你的书放在最显眼的位置做专栏推荐。到时候你肯定大红大紫，保准是四大奇书之五。”
“额...这个...面子上怕过不去吧？”
“笔名就是干这个事情的嘛！怎么样？我的制台啊，我发现你太厉害了。你刚才说的那些套路...哦哟哟，太厉害了，简直是闻所未闻。你的xp是真的怪。不过越怪越好，就是这种东西最喜闻乐见~”
“我不写。”
“写了能赚军费呢~你知不道余象斗干这行有多赚钱啊。一本书一两银子竟也有人买你信不信？他们每月工钱也就三五两呢。”
“真的？卖书这么赚钱？”朱由检被他说得都有些心动了。
“啧啧啧啧。”一旁的邵纲连连摇头，“国姓爷，你这样可不太地道的。”
“唉，就你话多。”郑成功扫兴地一撇嘴。
“怎么，他在骗我？”朱由检问。
“他欺负你没自己上街买过东西。书的标价只是指导销售价，实际上卖的时候要做‘一折八扣’。100文的书，一折后卖10文，再八扣后就只卖八文了。标价一两嘛，一折八扣之后100文左右。就这，还得是大部头的精装书。你要是就买那一本，十几文顶天了。”
“这么便宜？！”
“南直隶的书市就是这样，就他们福建人开的头。”邵纲朝郑成功那一指：“这几十年靠平装书硬生生把书价打压到了原来的一成不到，所以才有一折八扣的规矩。要搁在几十年前，一部书确实是得要一两多。”
“诶？他们怎么压的价？”朱由检来了兴致——这可是工业化啊。
“我不知道，我要知道我自己就做生意去了，您得问国姓爷。”
“喂喂，我早就听说过余象斗这个人，他到底是怎么把价压下来的？”
“唉。”郑成功叹了口气，“你想问怎么工业化是吧？那我也不藏着，直说吧。其实不能全归功于他一人，建阳从唐宋开始就盛行印刷业了——然后，洪武年开国的时候，太祖爷颁布诏令，取消全国书籍税，建阳的生意一下子就好起来了。因为建阳有便宜的梨木，最适合雕版。还有便宜的竹纸，比别处不知道便宜到哪里去了。”
他摇了摇头：“你别看宣纸出名，宣纸他多贵啊！造一张纸和生孩子似的金贵，造出来都得用绫罗的盒子包好才上市卖。建阳的印刷业就不讲究，一车一车砍竹子，一车一车出纸。从厕纸到印刷纸，各种纸都有。有版，有纸，他当然要印书啊。然后真正出现整个行业的大繁荣，还就是因为小说业。”
“可为什么呢？”
“按照你的话说，建阳的印刷业虽然形成了产业链，但以往的需求并不旺盛，所以只是杀鸡用牛刀罢了。但到了成化年之后，小说流行起来了，建阳的产业链立马就和别处拉开了火箭一样的差距。光麻沙一个镇，就能印刷全国六成以上的小说，而且在日本和朝鲜都能买到。如此大规模流水化作业，这才诞生了‘一折八扣’的说法——拉到市价的8%都有得赚。”
“那余象斗又是怎么出名的？”
“余象斗的出名你得和建阳的印刷业分开来看。余象斗在建阳发达的印刷业的基础上，第一个完成了出版业的‘工业化’。他手下有几百个落第士子，每天坐在小黑屋里写小说，热门小说能做到月更——其他出版商做得到吗？”
“那这本《吕纯阳飞剑记》...”他指了指自己手上的书，“作者邓志谟也是在小黑屋里写的？”
“他是余象斗的主编，也是主力笔杆子——不过你老关注这些笔杆子干嘛？余象斗最厉害的不是量产书，而是出版。他总能跟上潮流，先做教辅发家，《西游记》大火的时候出玄幻，公案小说火的时候他也能跟上风潮，他这样才是最厉害的。”
“这不是什么出版业的问题，这是人的异化。我问你，邓志谟哪年生的？哪年死的？”
“谁知道啊，一般人而已。”
“问题就在这。他写的书畅销大江南北，这就没人注意到他呢？难道这本书的创作主体不是他吗？当然是他。但在余象斗的出版业中，邓志谟就是个工具，他是个工具人，他和工具这样的死物没有区别——古代有夏桀把人当牲畜来骑乘，余象斗此举和夏桀又有什么区别？”
“你这...”郑成功为止愕然，因为确实是这个理——夏桀那里，人变成了牛马。而在余象斗这里，人变成了“笔杆子”。本质上似乎没有什么区别，“这么一说我都有些不忍了。这是你先前说的‘马学’？”
“不完全是马学，马学的定义要更严格些。反正你知道个意思就好，这是总归是件很可怕的事情。马学所说的那种‘人的异化’也迟早会出现的。”
“我看出来了，背后凉飕飕的，就像打开了鬼门关一样——要是全国都变成余象斗这样...这能避免吗？”
朱由检摇摇头：“避免不了。在我们的能力范围内，这是必由之路。因为我，我们几个人，我们并不能面面俱到地，一丝不苟地完成历史交给我们的使命，我们只能将一部分工作交给‘人’。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人变成牛马是我们这个时代里无法避免的必要之恶。”
“就像朝廷委任兰芳公司一样？”
“就和兰芳公司一样，以及将来的东印度公司。不同的是，我认为这种恶虽然是必要的，但它并不一定要发生在国内——这才是兰芳公司和东印度公司的根本目的。做黑心事不缺德吗？当然缺德，但是死道友不死贫道。有一个国家来当尊主，总比所有人都在泥地里打滚好。这个国，当然要是我们自己。”
“我明白...让卫所兵来吧，全都来吧，我都接着。唉，那个乾坤朗朗好时代已经过去喽~”
“没错，但是我的老伙计，尊王攘夷的好时代才刚刚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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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秋，科斯坦丁尼耶，托普卡帕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