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子，上马！”莽古斯直接拍他身旁那匹空马的马背。151txt.com舒贾总算是明白了，他也不等象夫停下，更不等有人来接他，直接就从象背上跳了下来。
落地没站稳，他滚了个踉跄。但他也一点都顾不上矫情，翻了个身拔腿就跑，脚似流行眼似电，照准了那匹空马一跃而上，直砸在那匹马的后脊梁处。
那马被砸得脊梁下陷，嘶鸣一声，朝一旁倒去。莽古斯赶忙伸手扯住缰绳，把马给拽正。
“坐稳了！”也没等舒贾喘过气，也没等受惊的马回过神来，莽古斯拽着缰绳就催马往前跑。舒贾还没来得及用脚勾住另一个马蹬，他坐下的马就直接蹿了出去。
舒贾整个人向后一仰，差点被甩出去。然而他向后仰头时，浩浩荡荡的追兵赫然在目。他吓得腰部猛然用力，上半身空中兜了个半圆，兜回来抱紧马脖子。
舒贾虽然胖，但他的脂肪下头裹着的全都是腱子肉，胳膊足有寻常人小腿粗。膀大腰圆的王子殿下在受惊之下往前一勒，勒得那匹马差点被绞杀。
莽古斯察觉到左手拽着的缰绳不对劲。回头看时，那马已经仰头向天，翻起了白眼。
“喂！你醒醒！”莽古斯喊了一声，发现舒贾还不松手，便轻勒缰绳，让他的战马慢些，使两马平齐。他右手抓紧，轮圆了左手，一个大耳刮子抽在舒贾的脸上。
舒贾缓缓抬头，一连震惊地看着身旁的人。
“坐直了！你连马都不会骑吗！”莽古斯把缰绳直接丢还给舒贾，自己一夹马肚子，加速跑开。
舒贾手忙脚乱地拿起缰绳——他在马上坐正的那一刹那，他才找回自己的感觉。他也是惯骑马的人，要不是背后有那么一大坨追兵，他也不至于狼狈至此。
抓稳缰绳，他把右脚掏进了马蹬，总算是稳住了。稳住后，他回头看——浩浩荡荡的追兵依旧在后头，而且似乎比刚才还多。定睛一看，他竟看到萨杜拉汗的旗帜和舒莱曼的旗帜全都在里头。
“达拉舒科！你这是要我的命啊！你这个伪善的小人！我要把你吊死在红堡的城门上！”舒贾朝后大骂，背后的追兵却并不为言辞所动。
也不知是听见还是没听见。顷刻之间，追兵便在马上弯弓搭箭，超前射击。
黑灯瞎火，箭矢乱飞。虽打不着人，却像蜂群似的在舒贾耳边嗡嗡嗡。
只听得耳边“咻”得一声，一枚箭矢竟直接擦着自己的面门飞过。舒贾伸手去摸，并不疼，凉凉的，但却摸了一手血。
“来真的？！”几乎是从未有过的，他生气了！自从他来到孟加拉开始，所有的人都把他当作现世的神明一般供奉，从没人敢惹他。除了上次他在孟加拉的官邸被人用枪打了窗户之外，他从未生过气。今天碰见这些想要他命的人，舒贾进入了极度的愤怒中。
“舒莱曼！你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有本事，你就放我一马！”
后方依旧没有答复，回应他的照样是一轮齐射——
“宰相大人！”疾驰的马上，舒莱曼朝左方大喊，“我们要抓住那个叛贼了！父亲一定会高兴的！”
“殿下，你不要跟过来！你快回去！”宰相萨杜拉汗朝后头猛指。
“什么？大点声？听不见！”
“我说殿下你不要上前线！危险！你快回去！”
“还是听不见！”
“殿下！”宰相干脆直接靠了上去，直接对着舒莱曼的脸大喊，“这里危险！你回去！那个叛贼让我来抓！”
舒莱曼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口水：“我没事！帖木儿家族的子孙，个个都是加齐武士！我要亲自把那个反贼抓回去，吊死在红堡的城门上！”
“你们一家人怎么全都一个样！疯了吧！你爷爷当年也是这么说的！”
“因为奥斯曼吊得，我们也吊得！”
宰相一掌拍到自己的额头上：“殿下，无论如何您都不应该亲自上阵。我可以把舒贾抓过来，然后让您再抓一次。当年您的祖父也...”
“不行！光荣的加齐武士就是要亲手斩下敌人的脑袋！”
“怎么又是这句话？你们帖木儿家的人能不能...”他话还没说完，舒莱曼已经拍马冲了上去，全然没有先前那副不谙世事的“小书橱”的样子，看得老宰相一阵慌乱：
“活见鬼了...他爷爷是这样，他父亲是这样，他们一家怎么都...怎么见了血就跟狗看见骨头似的。”
他伸手要喊，舒莱曼已经不见了影子，他的亲兵也和他一起冲上去了。
“保护好殿下！”宰相在后头喊，亲卫中有人回头，对他比了个拇指。
宰相又回头喊：“快！跟上！马快的全都跟上！把殿下拉回来！”
——莽古斯冲在队尾，时不时朝后放箭。朝后的箭没什么力道，打在那些人人马披甲的骑兵身上穿不进去。从后头射来的箭倒是有几发打中了他，只是这些箭头扎进甲衣里头就再也深入不进去，只是卡在那里。
莽古斯觉得背后有些刺痒，但他也没空去把那些箭给拔下来，只能自己小心些。
他沿着大路疾驰，怯薛都在他前头。
忽然，前方右侧的路面上，出现一个白悠悠的影子。那影子越靠越近，越靠越近。他定睛一看，竟然是一面白虎牙旗。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他恍然大悟，他见过这个场景——他刚在随后交代一声，让金虎照着丙子年的打法来打，没想到金虎真给他复刻了丙子年的场景。
距今11年前，也就是1637丙子年。一场战争在朝鲜半岛爆发，大明称之为丙子胡乱，朝鲜称之为丙子国难。那一年，多尔衮亲自带兵从北方杀过来，在平壤进行会战后就无人可挡，快得令人难以置信。
12月3日，清军出发。12月14日，清军就已经打到了开城。而就在前一日的12月13日，朝鲜王才刚刚开始召开军情会议。一天的会还没开完，清军就已经快要打到汉江边上了。
由于情况太过仓促，朝鲜军根本就没有集结——这根本就没办法集结，响应时间24小时都不到，还不够文武两班一个会议的日程呢。
面对多尔衮的闪击，朝鲜王果断决定跑路。因为汉城的城墙太大，没有调集军队就没法守城。于是整个朝鲜王廷都跑路到了南汉山城，准备等待援军，然后中心开花。多尔衮也一点都不急着追，因为他也打算围点打援。
然而，双方都正中对方的下怀。集结过来的朝鲜军开始依托山地和轻步兵优势，和清军打起了运动战。满山乱窜的朝鲜火枪手冷不防就给他们来一枪,更有成建制的清军直接中了埋伏，在山上被乱枪打蹦的。
努尔哈赤的女婿，一等总兵官扬古利就是死于伏击之下。多铎拼死才把扬古利的尸体从枪林弹雨中抢回来，自己一个人把他背到了皇太极面前。
现在，莽古斯总算是明白了！他总算明白这个伏击是怎么打的。他在朝鲜见过不少次这种白虎牙旗，都是插在路边，但没有现在这么大摇大摆地直接插在路上。当年他每次见到这样的白虎牙旗，前面都是个大埋伏圈，草丛里蹲着的全都是朝鲜鸟铳手。
这样的伏击战拢共也没打过几次，但是每次都给清军造成了伤亡。而每一次，朝鲜兵都是诱敌进去的。
最经典的就是扬古利被打死的那一仗——那一仗，朝鲜军把多铎围在山顶，但是个半包围。多铎在山顶摇旗招扬古利上山督战，结果半路遭到朝鲜骑兵的骚扰。正追击，还没追两步，路两边“啪啪啪啪”连珠似的一串枪响，扬古利登时就倒地不起。朝鲜兵也不出来收尸，掉头就跑。
清军斥候也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就这么一脚踩进埋伏圈呢？莽古斯也不明白。现在他倒是明白了，这些朝鲜兵是运动伏击，他们以这面牙旗标志，直到开战前一段时间才会在战场埋伏好。诱敌的骑兵见到这些白虎牙旗，就知道前方已经埋伏好了。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知道周围有人，他睁大眼睛去看，却一个人都没看到。一声短哨从背后传来，莽古斯回头去看，见金虎端着枪正蹲在方才他经过的树上朝他招手。
“奶奶的，亏大了。早知道这招，也不至于挨那一顿打...要是早知道，怎么也能混个精奇尼哈番。”
——“管带，人到了！”
金虎听见树下有人招呼，从树枝上头蹦了下来。
“听我命令，三番轮射，不要打出空当。丙子年杀的是满洲鞑子，这里是蒙古鞑子。都一样，一枪一个放倒。”
“管带，他们也是蒙古人？怎么天竺这里还有蒙古人啊？蒙古人是地里长出来的菌子不成？怎么那那都是？”
“谁知道呢，他们西征的时候和撒菌子似的一路走一路撒，就长出来一堆菌子了...反正，莫慌。再难打还能难过多尔衮？多尔衮手上都能啃下肉来，这里也方便。记住，见他们冲上来就跑路！往林子里跑！收拢的时候还是回船上，明白了没有？”
“明白！”
“好！很有精神！”金虎指着前头大喊，“人来了！打...不对，不是这个，这个圆圆的是酒桶！绊马索降下来！降下来！”
舒贾安全通过，金虎松了口气——这里要把舒贾绊倒，那他踩也要被后头追上来的骑兵踩死。
金虎瞪圆了眼睛朝远处看。今晚虽说漆黑一片，但前方的骑兵都打着亮，他看着还算清楚。
辨认了方位，他拿出个短筒望远镜朝远处看——
“乖乖，这些蒙元余孽穿得人模狗样。傻不傻，多尔衮都知道和手下人穿一个样，打的时候都不好打，拢共也就蒙中一个扬古利算大鱼。嘿，真有个不怕死的，穿着金甲往上冲。哦哟哟，还是个小白脸，小脸这嫩的。”
“管带，你看到什么了？”
“没什么。你，还有你，跟我一起瞄那个小白脸，把那个不怕死冲在前头的小白脸撂倒。鸟铳准备！抬枪准备！虎蹲炮准备！”
他自己拿起了那一杆“鸟铳”——名为鸟铳，实际上轻步兵专用的短管线膛枪。比一般的鸟铳贵，但比全尺寸的线膛枪要便宜好用。
虽说是短管的，有效射程短了些，百米之内依旧能弹无虚发，打那个金灿灿的“小白脸”更是不在话下。
“好，预备，听我指挥..。预备...”
“砰！”一声枪响，那金灿灿的小白脸应声落马。
金虎见那小白脸落马，不喜反惊：
“等等！谁开的枪！谁开的枪！我没有下令，谁敢开枪！给我站出来！”
“管带！不是我们开的枪！他还没进射程！这短管子陀螺枪打不了那么远！”
“抬枪呢！是不是抬枪打的！”
“管带！”不远处的抬枪手压着嗓子，“要是我们的打的，那小白脸早就碎了！抬枪打上去人马碎啊！”
“是不是虎蹲炮？！虎蹲炮呢？”
“虎蹲炮还在装填！”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活见鬼了，谁打的？难不成有锦衣卫混进来了？奶奶的，来这里抢功是吧？就算是邵指挥，我回去也得...也得...也得向他请教枪法。”
忽然，近旁有人拉了拉他的袖子。
“什么事？”
“管带，我好像看见是谁打的了...”
“是谁？说出来，不要怕，重重有赏。”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看走了眼...但我好像看到，枪火是从他们自己那边发出来的。”
“啊？难不成是...”
“对，好像是他们自己打的黑枪。根本就不关咱们的事。”
“等等，待我看看...”金虎又举起了望远镜。望远镜中，追击的骑兵似乎停下来了。一群人围着到底的小白脸大呼小叫，不知道在做什么。